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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山口的音樂◎陳家帶
平常價 $21.00現在,都攤開在你眼珠底下了
本書為詩人的第六本詩集,輯錄近年全新創作。文字的密度和質感更臻洗練,意境乃最後依歸,創造火源仍在時間長河中力爭上游。全書分成四輯,每輯以主題共構,分別為「在地平線外」、「靈光再現」、「鏡面折射中」、「天問的形式」。或歌詠地景,為台灣山水畫上零星座標;或擷取詩文畫樂的靈光片羽,向心儀藝術家致敬;又或捕捉季節風貌,為有情世界顯影造像,乃至於個人尋索天道、地理、人世的存在命題,發出永恆之嘆,皆是希望用錘鍊過的語詞來傳達不滅的情思。
名人推薦
詩人白靈專文導讀
陳家帶對「美好純粹的事物」的偏好充分展現在這本《火山口的音樂》中,不論分輯和詩作的形式和內容,都說明了詩的純粹是他的「潔癖之最」,唯如此方能如火山自深層地心噴向火山口並直上九霄雲天,將內在能量化成漿成灰成塵成煙成音成樂成無乃至無所不在。──白靈〈詩出一條回家的路〉
陳家帶
生於台灣基隆。國立政治大學新聞系畢業。就讀政大時發起創辦長廊詩社。
現為文山社區大學人文講師,慈心華德福高中藝文教師。曾任《聯合晚報》編輯中心主任、《聯合報》高級資深記者、《音樂月刊》主筆及國立台灣大學新聞研究所兼任講師。
出版詩集有《聖稜線》、《人工夜鶯》、《城市的靈魂》、《雨落在全世界的屋頂》、《夜奔》。編有戴洪軒音樂文集《狂人之血》。
曾獲台北文學獎現代詩首獎、中國時報敘事詩獎、新聞編輯金鼎獎。文學之餘,深愛古典音樂和電影。
詩作收錄於《新世紀20年詩選》、《現代百家詩選》、《現代新詩讀本》、《閱讀文學地景》、《天下詩選》、《台北山水詩選》、《八十年代詩選》等。
詩出一條回家的路
白靈
詩是宇宙潛意識在人身上的展現形式,詩的生發絕非偶然,必是遍在宇宙各個深處角落的。每個人都似獨立的一顆星球,不知為什麼地繞著一個黑暗中心旋轉,內在都充滿了能量,卻可能一輩子都忘記向外噴發,詩人是耐不住這種騷動的。而騷動的騷字拆開來看,或指馬匹耐不住搔癢,內在涵義說的正是一種被壓抑的情緒無法忍耐後的行為表現,如此詩人之所以會被叫騷客也就不足為奇。「深閨幽怨,騷客工愁」,詩人的愁正是內在壓不住的能量時不時要向外噴發。仰望夜空,浩瀚星海,有光處必有無數行星飽含火山想要噴或正在噴,而恆星或像是徹底炸裂解放至極致而不可收拾的火山。
陳家帶在漫長的「詩的火山歲月」中則是極為隨心、隨性乃至隨緣的,有時想起「火山口的音樂」了,就向外噴一陣子,更多的日子幾乎是休眠的狀態,玩一玩他的黑膠唱片,舉起紫砂小嘴壺沖倒他的鐵觀音茶,要不吆喝著旅行考察去了,像極了他的故鄉基隆,後來就常常忘記了下雨,而年輕時的基隆那可是全世界的雨都會下在同一個黑色屋頂上的。當他還是二十多歲的啷噹青春,當七、八○年代詩人輩出時,他即以一首代表作〈雨落在全世界的屋頂〉崛起詩壇,才一出手即鶴鳴雞群,譜出了自己年輕特異的聲音,比如這樣的段落:「我聽見輕快的雨聲中載負幾分重量/我看見華美的雨光中含帶幾抹淒涼//我知道雨是孤獨削瘦的/被天體分割被地磁引誘/我知道雨是靜默神祕的/被全世界發光的事物歡呼著//春天使得黑暗也開始流動的時候/我看見全世界的雨落在同一個屋頂上」,如此豐美的意象、流動著音樂聲響的詩句,在那年代絕對是獨特而令人神怡嚮往的,此後傳誦多時,被晚出的詩人讚揚有加,譽為具有「最高濕意」(鯨向海語)的傑作。
只可惜他在一九七五年出版《夜奔》、一九八○年出版《雨落在全世界的屋頂》後,詩名正盛,卻隱伏沉寂了近二十年,間有零星詩作,要到一九九九年才再出版《城市的靈魂》一書。之後又再度如「火山口的音樂」暫時休眠去了,到二○○八年才聽說他以一首〈鐵觀音在我身體旅行〉榮獲台北文學獎現代詩首獎,那時他已年過半百,而且在簡介中預告即將出版詩集《春天不會偷工減料》,卻始終未見到此書,要到二○一一年才見到詩集《人工夜鶯》問世。如此或可看出他隨心又隨緣、不隨潮流起伏的個人特質,果然如孤立荒野的一座火山,想噴才噴、欲火才火,在二○○八年的簡介他還自謂「喜歡美好純粹的事物,例如印象派音樂、新浪潮電影,還有火候獨特的貓空鐵觀音茶。於詩深愛王維的高淡,也欣賞李商隱的深幽。」高淡、深幽正說明了他的詩觀,恐也是人生觀。其後他的「噴發」趨於常態,二○一五年出版《聖稜線》,接著即是眼前這本《火山口的音樂》了。
對「美好純粹的事物」偏好,說明了陳家帶的「潔癖」,但這世界偏偏所有事物都摻了很多雜質,甚至是惡濁不堪的,由此必生矛盾糾結。但作為新聞專業、記者出身的陳家帶,基於本業專長,又有為民發聲的天職,很自然地會對所處環境和世局、乃至對現代文明、自然生態的遷變,有深刻入微的觀察,相對於常人,有更深切的記錄、思索和體會,剛好可藉助左右身邊的媒體刊物代為傳播,如此其騷其憂不必然再以詩藝傳達,這或可解釋他休眠期偏長的原因。但新聞講究真實和批判,這畢竟離他喜好的「美好純粹」有不短距離,甚至格格不入,於是內在騷動依然,那又當如何「離其騷」或「離其憂」?這又可能使他想起離群孤立荒涼的「火山口音樂」了。他的新聞專業是「即」,他的火山口是「離」,除了音樂和茶,他的詩於是成了我們還看得見的陳家帶展現「美好純粹」的一面,那是他將世界「提純」的方式。
從《火山口的音樂》四輯的分類或可約略見出他「提純自身」的策略,輯一「在地平線外」是地,輯三「鏡面折射中」是人,輯四「天問的形式」是天,輯二「靈光再現」接近詩藝神祕之源,可視為神,四輯剛好是海德格「天/地/人/神」四重說的領域,而「神」正足以抵擋被非本真化、並試圖重建的「天/地/人」,使之回歸正軌。

【預購】十種寂寞◎簡媜
平常價 $27.00
【預購】其實應該是壞掉了◎高博倫
平常價 $25.00十則後青春時期關於「性」與「衰老」的故事,
偶爾溫暖,偶爾黑暗,偶爾帶著痛感……
這一切沒什麼不正確,他已準備好,
聲音消失了,未來清楚浮現。
他開始明白那聲音始終來自他的腦袋,就是耳鳴,吞了口水也止不了的耳鳴。久久不去的聲音即將要撕裂他的大腦,他隱隱約約感到胸口煩悶,頭也開始作疼,他坐在料理台的椅子上,幫自己弄了杯水,覺得自己病懨懨,也許年紀大了,各種慢性病都要來了吧,這就是初老的感覺?過了某個年紀,人都會忘記自己的實際年齡。
好多年前,故事裡的眾主角們隱藏在城市一角掙扎活著,他們被逼視恐懼、回憶苦痛;陷於霸凌和反霸凌、家暴、傷害的反覆迴圈裡。他們說原諒容易,但忘記很困難;他們不怕不愛,只怕不懂得愛。
倘若人生是行駛在坡道不平穩、滿路坑疤泥濘,另一頭天空還烏雲密布,依舊嚮往出口處陽光激烈炙熱。愛與婚姻、性別與認同;青春和蒼老對話、死亡和新生交纏……探索之芽從暗處鑽出縫隙,在看不到的地方發光,直到亮光散去,沒入黑暗。
「你想丟到水裡面,對不對?」我聳聳肩。
「好,丟下去之前要許個願望。」
「你許了什麼願望?」我們不約而同問對方。
我們笑了很久,沒有人想要先開口回答。
封面設計怎麼想
由於內容上多屬於較自身、私密的內心挖掘,畫面多聚焦於自我,就像是一幅幅特寫鏡頭般的敘事影像。因此感覺書名配其他有場景的圖都不太適合。之前和編輯、作者討論到的關鍵字是「性、青春、一體兩面」等,以及故事最後都予人希望之感,就像最終跟自己和好如初,因此採用擁抱動作作為設計發想,象徵著希望的幼苗,用簡單線條勾勒,不用完整插畫,讓整體有一體兩面的對比。
此外,擁抱也可以解讀成「性」,藉由螢光粉紅去傳達「性」這件事。提案時,顏色上曾嘗試銀色底與螢光粉紅,以及黑色底的版本,自己原本比較喜歡黑底,不全然暗的氛圍,後來覺得銀色底的印刷效果會比較明顯。
最後,用紙採用大亞進口日本紙,紙張的微塗效果可以讓銀色與螢光粉顯色更劇,全書衣採用雙特色印刷,不另作燙或打凸加工,單純用紙張特色來呈現。(謝捲子)
本書特色
九年級新世代的寫作爆發力,從地域出發,書寫青春與世情。
名人推薦
祁立峰 專序 蔣亞妮 導讀
朱嘉漢 李欣倫 言叔夏 陳雪 陳思宏 驚豔推薦(依照姓氏筆畫排列)
高博倫
1992年生於台北市。東海大學外文系畢業,現就讀東海大學中文所文學創作組。曾獲教育部文藝創作獎小說優選、中興湖文學獎小說首獎等,並曾獲國藝會創作補助。作品散見媒體。
聽說飛碟回來過
我認識博倫是在東海大學周芬伶老師領讀的讀書會上。那是一個如毛玻璃折射,光影迷幻的場景。一群寫作資優、靈光襲襲如馥郁花朵盛放的大學生、研究生,宛如降靈會般群聚分享自己的成品或半成品。如今線上幾位卓爾而立的寫作者,據聞也都是此讀書會的成員。
在此之前,我也曾修習過類似的創作課,但可不是如此這般。通常就是作品講授,按照派別,年代,肌理,拳拳學院派模組,將之別類分殊。界門綱目,從科從屬,差不多如此,創作課的業就卒了畢了。但參與這場讀書會卻是全然不同的體驗。每次一位寫作者輪流分享作品,全體成員就在投影機前的負片暗室,靜悄悄從頭讀到末尾。只聽到滑鼠格登格登的清脆敲擊聲,群眾裡輕微的呼吸聲,傍晚的教室斜陽被遮光簾切割成斷片截面,如神在如天啟,光景瀲灩,不容逼視。
有人認為教文學談寫作不能依憑通靈通感、天人相應,但不得不說回《文心雕龍》〈神思〉那一套,這回東海的創作課分享會,還真有點「凝然寂慮,思接千載;悄焉動容,視通萬里」的氣氛美學。
我當時已經不太寫純文學的散文小說了,即便純與不純這可是個文學史大哉問,或說引戰導火的燃素。所以我其實滿欽羨像博倫以及其他的讀書會成員,他們尚年輕時就找到了寫作這樣的興趣,有同好彼此品讀鑑賞。且更重要的是,在這樣閱讀受眾蕭條,文學書市急凍的時代,還願意堅持著這樣可能孤寂的寫作。
那些沒來由卻純粹、厚重的小說,生命的褶曲、複雜與困頓,對時代對場所,對一切不明所以不知所謂的抵抗,或記載,或純粹就是將之保留下來放進培養皿。任憑實驗無止盡延宕下去。
我由衷羨慕。自己就像日本圍棋或將棋漫畫裡,曾懷抱著職業棋士幻夢,卻早已離開棋士學院,另謀生計出路、跑去電視台解說盤面大局觀的貴圈邊緣者,零餘者,看那些一生懸命不懈的棋手鏖戰到最後的頭銜賽,本因坊,棋聖,龍王……那般義無反顧。
而博倫在《其實應該是壞掉了》裡的其中一兩個短篇,我曾在上述這場降靈般的讀書會裡,率先拜讀過了,譬如〈三角龍〉其實寄託了原鄉部落的議題,或〈轉彎,再轉彎〉裡對都會與鄉城的折射。而我未曾讀過的作品裡,〈吉原店〉處理特種行業題材,〈飛碟離開了這座城市〉以金沙飯店這個台中知名地景寫家庭寫母子關係,都意銳筆新,以一種機巧的視野既精準又踩線地刺穿刺出這些題材與質素。
如果在文學獎匿名競賽的羅馬競技生死鬥,博倫的作品也不難脫穎而出。雖然不是類型不求故事婉轉,但他善於經營意象,轉場流暢,對白自然,該凝縮時凝縮,該跌宕時跌宕。那種無以名狀與沒來由的敘事動力結構,看似承繼的是現代主義格體,卻空際轉身,在厭世與嫉俗裡延異出了一種獨特的腔調與聲線,澀澀冷冷,卻餘味悠長。
這其實是一種獨特的短篇小說餘韻,尤其《其》的幾篇故事收尾,我覺得值得特別一書,像〈三角龍〉結尾的「你們兩個真的很雞掰」;像〈轉彎,再轉彎〉的「我剛剛明明知道為什麼,可是又好像忘了」,故事突然地收束,嘎然而止,簡直就像網紅Youtuber「反正我很閒」影片到最後,樂咖面攤的問號臉,實際上卻又止於所當止,將黑洞退坍縮在一荒謬卻恰如其分的回聲之內。
這些短篇我最喜歡的大概是〈飛碟離開了這座城市〉,博倫寫出了一個我不曾經歷過的台中故事,在站前,在遭祝融燒毀又重建的金沙百貨。那些地景並不是為了所謂的空間書寫,但卻成為小說敘事軸線的一部分。當初我自己寫了兩本與台北有關的書,爾後許多訪談都問到台北這個空間對於我創作的意義。這其實又是學院派是研究者視野下的方法論,將作品以世代建檔,以空間歸類,以議題群分。
但事實上寫地景空間或城市,最終要寫的無非是世情與青春。一座城市決定了一種生活姿勢的樣態,將我們變成本來才是或不是的模樣。因此我覺得未來城市書寫的譜系論述得更縝密,將金沙大火,飛碟旋轉餐廳等作為台中繫年,那當真不該跳過博倫的這篇作品。
我終究沒成為這樣的小說寫作者,第一手天元般珍視著每著棋,但我可以透過轉播看他們的對弈,讀他們的小說。很多人說什麼作品若出版沒有讀者,不如孤芳自賞,我覺得錯了。作品不是為了非被誰讀到而存在,作品就在那裡。用更古典的意象來說,「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當寫作者將之謄寫下來的時候,一切就熠熠有光了。
(本文作者中興大學副教授,著有《台北逃亡地圖》、《巨蛋》等)
導讀
浦島太郎的玉手箱壞掉了
是這樣的,浦島太郎救了一隻海龜,因而到了龍宮遊歷,在不同的神話版本裡,他或許與龍宮公主乙姬、或許與海龜化身為的神女龜姬結婚,有時則是根本沒有成婚,結婚總是無甚新意的故事安排,我喜歡看到浦島太郎,不過耗擲了一段魔幻時間,海底浪流連。不管浦島有沒有太太,幾年後,他總會因為想起陸地上年老的母親,決意返歸,故事的「玉手箱」才被開啟⋯⋯過往的時間被贖回,即使半點也不是我們索求的時間,因為時間只催人老、逼人渾濁。女孩的消亡若是從無價寶珠到魚眼珠子,男孩的老更殘忍,是玉手箱開啟後,瞬間返還的幾百歲容顏,疊疊繞繞,少年瞬老。
《其實應該是壞掉了》,就是高博倫「男孩體」的玉手箱。
法國的神話學者杜美季勒(Georges Dumézil)曾說過:「失去神話的民族,將失去其命脈。」我們當然還有神話,不過大約已如尼爾蓋曼《美國眾神》、《北歐眾神》裡一般,網路成新神、媒體如美神、世界(全球化)是新的宙斯。神話都成了美劇,天女可以跨性別、男神當然也會喜歡男孩。浦島太郎,就像是大和民族的伊雅克斯(Iacchus),伊雅克斯也被稱為歐伯多,是少年之神,他的生命一直在少年狀態輪迴,藉由大地之母的力量,總能由死亡不斷重生,永遠年輕。日本心理學大師河合隼雄,曾寫過一本書《日本人的傳說與心靈》,也談到了浦島太郎與少年神伊雅克斯的關聯,青春也似新的神話。
高博倫是九○後的第一代,談青春當然夠格,這一代的青春共相是,學院的延長、參與社運的積極以及大量的跨國文化影響,能動性足夠的便交換、訪學、留洋……高博倫以十篇短篇,面對即將到來的三十歲,面對(可能是)傳說中青春的盡頭。其實應該是種告別,〈三角龍〉便像是一群好友的成年式,畢竟成年並不代表成為了「大人」,大人的成年式,總要透過其他洗禮,於是高博倫洞悉的替角色寫下:「我們大學畢業了,三個人去京阪神畢業旅行,阿肯在銀閣寺前向沛嘉求婚,我知道他們在交往但也還是被嚇到。他們辦了一場自以為是社會主義式的婚禮,地點選在濱海公路上的台式餐館,國際歌樂隊配上社運旗海,都是當時的流行。然後蜜月旅行去了莫斯科,被打劫了幾萬塊,手機不見。接著維維出生,然後學走路,長大,開始學寫字學算術。」可阿肯與沛嘉的兒子維維終究沒有長大,於是他們,也停在長大前的一步,不再年少卻永遠年輕。
河合隼雄,也是首位取得「榮格分析師」的日本人。他看浦島太郎,便以榮格學派的分析家們「永恆少年」一說為基,再多加增補。「永恆少年」當然能跨越年齡,不輕易死去,河合隼雄認為:「稍微頑強一點的少年不會就這麼死去,他們會在突然沉淪之後,暫時過著沒有作為的生活,但是一轉眼又會以新型態往上升。他們會今天談馬克斯,明天談佛洛伊德,穿梭於各種華麗的活動中。」老去即死去,多麼顯而易見的道理,高博倫又怎會不知?〈轉彎,再轉彎〉或許也是討厭老去,於是才會寫下:「『你覺得我有變老嗎?』」、「我想跟你住在永遠不會變老的街,永遠沒有老店,坐在同樣的窗邊用餐,看對面我們住的公寓,看著行人來來去去,然後餐廳會一直換,一直換,換呀換,只要住得夠久,活得夠久我們就能吃遍世界各國的美食。」所以小說裡的人們似乎總離開不了校園,校園旁連美食街都不會老去,那麼一直留在附近,人們是不是也會被時間忘記?
年輕也不總是好的,換句話說,年輕時我們總會告訴自己,等長大就好了。可如果偏偏沒有長大呢?〈狗的音樂〉裡,錦句一般寫著:「年輕的時候可以同性之愛。」原來少年少女幾千年來,依然困於同性之愛,那樣的困頓恆久,就像曬衣怕急雨、三十歲必得立出什麼一般,總有些希望,我們會將它壓在未來:「可是到了某個年紀我們還是會回到異性之愛。喜歡同性是因為愛的不成熟,當愛還在慢慢發芽時,我們會迷戀同性,可能是為了獲得某種認同,漸漸的我們越來越大時,愛真正成熟了我們就會恢復到兩性之間的愛情。」、「以前就有人說過,高中時期的情慾容易迷茫,時間過了我們自然會回到男女情愛的正常軌道。我相信這樣的話,所以我就比較安心地每天都去泳池看立武學長。我知道我有一天會恢復正常。」但你我心如明鏡,所謂的正常,那個正常的閥域,究竟是統一的標準值,還是每個人的原廠設定?我不給答案,也輪不到我給答案。
那些同性的愛欲與進退,我選擇在這本小說裡放淡來看。畢竟這是新的神話,一切都沒有什麼值得驚怪。我們早該在吳繼文、紀大偉或是陳思宏走過的路上,一驚一乍完了。這本小說的母題,是高博倫一代的成長曲線。
母題是成長,同樣的,母題也是母體(Matrix),談成長繞不過的還有「母親」,在〈我的Big Brother〉裡,除了是「長大之後」一切都沒有變,沒變好、沒變壞的作答,更是高博倫透過小說中母親的兩個兒子去談「少年與母」,種種母子間的失望與背離,都不脫親情的枷鎖。你逃到遠方,仍帶著鎖鍊,鍊不一定時時存在,只在某些緊要又不緊要的片刻,拉扯了你:「我在台北無時無刻都好餓。和母親一樣,她餓我也餓。」饑餓透過血緣的臍帶,穿越時間線與空間,原來相連之處,是少年少女未剪淨的隱形臍帶。
河合隼雄談以浦島太郎衍生出的不死少年,也提到這份與母親的強烈心理連結,與之共伴的是「同性相戀」的傾向:「他們在女性身上尋找具有母親力量的女神,雖然找了一個又一個對象,但是當他們知道對方只是普通的女性時,會為了繼續尋找女神而不得不再去找其他的女性。換言之,當他們落空時,就會在同性團體中尋找安定,透過得到同性伴侶而獲得滿足。」
當然,心理學無法包括所有人類,也無法定義文學,它只是提供了一個可能的身世,就像我們都愛知道命運、前世、今生或星座命盤這些「我之為人」的所有可能來處。只是現實是,你得習慣宇宙萬物,並不是萬般皆有源。
高博倫從來處抽身,談成長、談老去、談女神也談欲望,〈神木〉是我私人品味中,偏愛的其一,他將上述所有元素壓縮,化成一場兩個男性的漫長對話,千言萬語都成了一句「我好餓」。他以食物替代情話:「我壓低聲音,『我想吃紅燒獅子頭,我想要把奶油塗在烤麵包上然後大口咬下去然後感覺奶油在嘴巴裡化開來。』我親吻他的後頸,然後在他耳邊繼續喃喃我想要吃烤牛排,撒上玫瑰海鹽,然後要吃鮭魚親子丼,還想吃炸雞,薯條,洋芋片,我說我要到夜市去,義無反顧每家攤販都吃,吃到月亮高掛天邊,吃到月亮分泌出它內裡甜甜的蜜餡,烤香腸,烤魷魚,章魚小丸子,我還吃炒麵麵包,然後一路吃到早上,到市場再喝一碗牛肉湯配豬血糕。」
食物果然是最華麗的情話,高潮之處更為人生智慧:「我戒掉苦瓜,戒不掉你。」或是最濃豔一句:「我愛你,愛到可以讓你的每個精子都願意為我成為卵子。」這不就是張國榮在電影《金枝玉葉》裡對男裝袁詠儀說的那句:「男也好,女也好,我只知道我喜歡你。」高博倫的私語版本嗎?文末裡,男孩對另一個男孩說:「我從來沒有這麼餓過。」如果可以,我想翻譯作為:「我從來沒有這麼愛過。」因為愛,才終於能說出一起「變老」。
高博倫一如小說般,在他腦裡的情感記憶間時空旅行,從台中、台北跨越來到不知時空背景的「摩登上海」,〈摩登上海NPNC〉裡,接承他的「慾說」,寫著:「食慾和性慾都是肉慾。」、「所以我不想做愛。」、「傳統的華人不愛聊性,可是傳統上他們必須吃美食,而且是跟人分享美食。」也替讀者問答了自身的創作與表述:「如果食慾和性慾差不多,我們也能這樣大方表現自己的性慾嗎?」我尚不得知其他人可不可以,但高博倫以萬言自證,他可以。
〈摩登上海NPNC〉寫的是現代交友情狀,從交友軟體到約炮,寫的更是他的城市觀與交錯的時間觀,比如一場夜夢,夢見的對象竟是張愛玲:「我是醒來才意識到夢裡的女人是張愛玲。那女人全身光溜溜地在我的床上寫字,稿紙攤在床上,她拿著常見的三菱筆在紙面簌簌寫字。」高博倫的「新」裡,總包裹著復古,再試著以復古思考現代。如果他存在於完全的新穎之中,那麼也許他便寫不出來、察覺不出,相對於新世界的不是舊,而是「壞」。
成住壞空,人生有劫。高博倫第一本小說的同名篇章〈其實應該是壞掉了〉,粗淺看來,說的是跨性別者與總被耳鳴困擾的異男故事,故事裡壞去的是儀器、是設備,卻也是小說的主基調,我們是不是都如同被操壞的器具,在不覺間,整組壞光了?
〈其實應該是壞掉了〉選擇不去修好一切,把壞掉的東西丟棄,壞掉的人則要緊緊抱緊,所以才能寫下:「他緊緊擁抱女人,他不在乎女人怎麼想,他也不在乎自己怎麼想,他不在乎,什麼都不。」
事到如今、讀到這裡,我們知道永恆是不可能與無理的,懂得永恆後,我們誰都沒進化成更好的人。再說,進化也只是為了生存,而不是變好。浦島太郎的故事裡,有這麼一個結尾,總被忽略與遺忘,因為我們總是過於害怕看見百年後的老去,那樣殘忍,直逼心神。雖然,浦島太郎打開了玉手箱,在冒出的白煙之中,龍宮幾百年的時光都被返還,少年成了蓬頭歷齒的老人。可最後的最後,浦島太郎還是化作仙鶴,飛向遠空。壞也好、錯也好,甚至遺忘也好,請你與我一起看完故事,故事是這樣的,玉手箱被留在原處,少年振翅。
蔣亞妮
(本文作者為散文家,著有《請登入遊戲》、《寫你》、《我跟你說你不要跟別人說》)
推薦語
翻開高博倫《其實應該是壞掉了》,大多以第一人稱展開的小說,給予讀者一種異樣的情調。其異樣處,落在情節、人物、文字穩定與風格、敘事節奏之外,屬於一種特殊的情調。情調本身有異質性,差異性,可以靠近,卻又無法完全親近。像是一再地操演,讓每個「敘事者我」,在與人的互動、在世界中的行動裡的作為與被動反應,皆使這個「我」與「世界」之間更加陌生化,卻又同時取得一種看似徒勞卻重要的理解與清晰感。
彷彿,透過書寫,使得自己具有的異樣感變得具體,卻也同時贖回話語,填補了深陷在這世界、過於黏膩靠近時的失語哀愁。
以第一本作品而言,小說裡角色對話的頹廢感、厭世感,卻又帶有溫度,足以讓人放心祝福於未來的寫作。謹以此短語,祝福啟程。
推薦語
這部小說以精準的結構,抽離的筆調,為當前世界的廢墟標記了註腳:日蝕過後,恐龍還在那裡。世界暗了又亮。但小說寫作者鋪墊著一個望向未來的目光,告訴我們:那不是壞掉,而是新世界即將降臨的暗示。
推薦語
羨慕高博倫的青春書寫,身體碰撞變形,情慾勾牽拉扯,故事瀰漫不安的騷動,視覺聽覺嗅覺都齊了。作者為這些故事打造了許多魔幻場景,山林、城市、網路、校園,青春在其中與性別、性向、政治角力,光燦或者昏暗,這些身體都流螢翻飛,在文字裡發光。
陳思宏

【預購】變幻◎今野敏(譯者:緋華璃)
平常價 $25.00
【預購】缺席◎今野敏(譯者:緋華璃)
平常價 $21.00繼遭懲戒免職的公安警察蘇我消聲匿跡之後,刑事警察宇田川的另一名同期──特殊捜查班的女警大石陽子在執行交換人質的任務中遭嫌犯挾持逃亡,生死未卜。
宇田川邊掛念著大石安危,參與搜查的殺人棄屍案情愈滾愈大,偵辦進度卻一步都無法推進,漸漸察覺到原來是警察組織中最神祕不可觸的公安部暗暗出手阻撓,此時消失已久的蘇我又再度現身,不僅透露了大石的狀況,也暗示殺人棄屍案的關鍵所在,究竟公安打著什麼主意?刑警、公安、特殊搜查之間的角力,宇田川等三名同期又該如何應對?
公安X刑警X特殊搜查 各展所長 缺一不可!
書籍重點
1、今野敏為日本警察小說的旗手,為警察小說開拓新境界,站穩類型小說地位。
2、《ST警視廳科學特搜班》系列之後,最新力作。
今野敏
1955年出生於北海道,興趣廣泛、多才多藝,是名日本空手道高手,還善於射箭、模型製作、潛水等。大學時期即開始寫作,曾任職知名唱片公司,之後全心投入於創作之中,擅寫多種領域的高質量娛樂小說,著作超過上百部。
2006年以《隱蔽搜查》獲吉川英治文學新人獎,2008年以《果斷:隱蔽搜查2》獲山本周五郎獎及日本作家協會獎,成功開拓警察小說新境界,躍居一線作家。其他還有改編為日劇大受好評的「ST警視廳科學特搜班系列」及「東京灣臨海署安積班系列」等作品。
譯者簡介
緋華璃
因為想聽懂日劇裡的對白,所以開始學日文;
因為不想每天在固定的時間去固定的地方做固定的工作,
所以開始當起只能和自己對話的小小日文全職譯者一枚。
緋華璃の一期一会:www.facebook.com/tsukihikari0220

【預購】同期◎今野敏(譯者:林謹瓊)
平常價 $21.00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宇田川與公安刑警蘇我是警察學校的同期,雖然宇田川暗自將蘇我的迅速升遷等同於自己的挫敗,但蘇我悠哉的個性實在令人無法討厭,兩人還是偶爾一起消磨時光、吃飯聊天的朋友。
一日,宇田川在參與搜索黑道辦公室的行動中遭逢歹徒開槍襲擊,突然蘇我奇蹟般地出現,捨身救了宇田川一命。然而,三天後,蘇我卻無預警地被懲處免職並消失無蹤,接著又被列為連續殺人犯,遭到警方全面通緝。為了解救同期兼救命恩人,宇田川追查起蘇我的下落,才發覺自己對蘇我一無所知,更隱約發現整個警察組織如高牆般阻止著他。於是宇田川逐漸明白要解救蘇我已不只是個人情義問題,更是一場賭上刑警榮譽、奮力一搏的戰鬥!
為友情衝撞體制,公安、刑警破天荒聯手辦案
日本警察小說旗手今野敏的最高峰!
今野敏
1955年出生於北海道,興趣廣泛、多才多藝,是名日本空手道高手,還善於射箭、模型製作、潛水等。大學時期即開始寫作,曾任職知名唱片公司,之後全心投入於創作之中,擅寫多種領域的高質量娛樂小說,著作超過上百部。
2006年以《隱蔽搜查》獲吉川英治文學新人獎,2008年以《果斷:隱蔽搜查2》獲山本周五郎獎及日本作家協會獎,成功開拓警察小說新境界,躍居一線作家。其他還有改編為日劇大受好評的「ST警視廳科學特搜班系列」及「東京灣臨海署安積班系列」等作品。
譯者簡介
林謹瓊
每一本書都是一場旅行,在翻譯過程中找到未知的自己。 譯有《韓國料理超簡單!》、《以科學解讀咖啡的祕密》、《今日也在某處的餐桌上》、《改變的力量》等。
kore1201@gmail.com

【預購】謫花:再詳張愛玲◎魏可風
平常價 $36.00
【預購】歡樂時光(Les Plaisirs et les jours)◎馬塞爾·普魯斯特(Marcel Proust)(譯者:劉森堯)
平常價 $26.00●收錄多幀普魯斯特的影像紀錄,完整呈現其傳奇生平。
●隨書附贈經典藏書票。
意識流小說先驅、現代主義文學奠基者
普魯斯特成就巨擘前首部創作!
生命總是滿布懊悔的裂痕,
愛情的狂喜與失落,
翻騰、纏繞不止的欲念,
盡如騷動不安的無用浮沫。
唯有死亡,能為我們解除生命之重負。
青年時期的普魯斯特,尚未成就日後令他蜚聲世界文壇的《追憶似水年華》前,即已徘徊在愛欲生死的掙扎與思索。戀愛中的猜疑、妒忌與占有,是愛情的恩賜還是詛咒?
面對死亡,我們該以怎樣的姿態活著,又該如何看待那即將被死亡接引的人們?生命中的愛欲、追悔、嗔恨,在死亡面前都如遠去的浪花,終歸平息消逝。
那麼,死亡或許正是為靈魂帶來平靜的恩典?
本書收錄了普魯斯特青年時期創作的短篇小說、隨筆,與詩篇;主題皆圍繞著對生命的不滿與懊悔,不可信任的愛情,以及死亡的迷惑。悔恨、愛、死亡等貫串他日後偉大巨著的核心題旨,盡皆在此書中浮現、萌芽。
本書不僅是普魯斯特的少年首作,更是星辰即將綻出光芒的前刻,夜空為之豁然璀璨的瞬間。
馬塞爾.普魯斯特(Marcel Proust, 1871-1922)
譯者簡介
劉森堯
台灣東海大學外文系學士,愛爾蘭大學愛爾蘭文學碩士,並於法國波特爾大學攻讀比較文學博士。著有《電影生活》、《導演與電影》、《天光雲影共徘徊》,譯有《歷史學家的三堂小說課》、《威瑪文化》、《啟蒙運動:現代異教精神的崛起》、《閒暇》、《歡樂時光》等。
本書獻給我的朋友威利.希斯(Willie Heath),他於一八九三年十月三日逝於巴黎。
(你已躺在上蒼的懷裡……告訴我死亡的世界像什麼,不要讓我感到害怕,最好讓我喜歡上它。)
古代希臘人會給死去的親人獻上糕點、牛奶和酒,但我們今天的做法,看似虛幻,如果不是更聰明,卻可能更文雅,我們給死者獻上花和書。我今天給你帶來的就是一本有許多圖畫的書,書中有許多的傳奇故事,要是不讀文字,看看圖畫也行,因為許多偉大藝術的愛好者也喜歡這些圖畫,就是因為這個單純的特質,這個禮物因而顯得高貴。我們可以這麼認為,其中所表現的單純,如同大仲馬所說:「以上帝之名,它創造了最美的玫瑰。」詩人羅貝爾.德.孟德斯鳩也寫過詩(未發表)來禮讚這個,這些詩寫得充滿創意,既優美又充滿活力,令人聯想十七世紀,他這樣描寫花:
為您的畫筆擺姿態開出花朵,
……
您是它們的守護神,您是花朵,
您讓它們死而復生!
他的崇拜者都是一群菁英分子,他們在前面看到的這個名字(威利.希斯),他們可能沒有機會認識,但我希望他們會喜歡這個人。至於我自己,親愛的朋友,我和你認識的時間並不長,最初我經常在早上的時候在布龍森林看到你,你總是站在樹下,在休息的樣子,看起來很像范.戴克畫中的貴族人物,一副優雅沉思的模樣。你的優雅和畫中人物很像,並非來自你們所穿的衣服,而是來自衣服底下的身體,還有身體內在的靈魂:這是一種道德的優雅。你們還有一點很像,那就是憂鬱的氣質,你們的優雅更增加了你們憂鬱氣質的相似性,好比那樹蔭的葉子最深層的陰暗部分,范.戴克就常停在類似樹蔭底下的國王大道上,為他的模特兒畫像。你當時離死期已經不遠,和畫裡的模特兒一樣,我們可以在你們的眼神裡看到陰暗的預感和預備要離去的溫和亮光互相交替著。如果說你那孤絕的傲氣直接屬於范.戴克的藝術,事實上絕不僅於此,你那豐富神祕的內在精神層次更高,應該屬於達文西。我常常看到你的手指舉起,你那謎一般的臉上的眼神和微笑深不可測,而且一語不發,我覺得你看起來就像聖.尚—巴布帝斯特.李奧納。我們當時夢想著,甚至已經開始計畫,去加入一群菁英男女的團體,生活在他們流氣的庇蔭底下,遠離愚蠢和邪惡。
你的生活,你所想要的生活,就像是需要高度靈感之激發的藝術精品,像信念和才華,那樣的生活我們只能在愛裡尋得,如今死亡卻要把你帶走,帶走你的生活,帶走你的一切。死亡隱藏著一股強大力量和神祕,以及生命裡所沒有的「恩典」。像情人要開始戀愛那樣,也像詩人要開始下筆那一刻,病人只有在開始生病那一刻才感覺最接近他的靈魂。生命是一團粗糙的東西,如影隨行緊緊逼壓著我們,不斷戳傷我們的靈魂,當我們和生命的連結一旦解除,會立即感受到一股明亮的溫暖,如釋重負。我小時候讀《聖經》故事,發現沒有一個人物像諾亞的命運那麼乖戾悲慘,由於大洪水的關係,他必須關在方舟裡四十天。不久之後,我經常生病,經常連續好幾天被關在我的「方舟」裡,苦不堪言,就像諾亞被關在方舟裡一樣,看不到方舟以外的世界,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後來我的病情漸漸好轉,我的母親原來日夜都守在我旁邊,這時就「打開方舟的大門」,出去了,像鴿子一樣,「她晚上又回來了」,不久我完全痊癒了,又像鴿子一樣,「她再也不回來了」。我必須重新生活,不必有母親在旁邊,我要隨時隨地聽到比我母親更嚴厲的說話聲音,還有她旁邊的人,原來我生病時都對我很好,現在態度也都跟著改變了,我的母親告訴我,她們有各自艱困的生活和責任要面對,我不能怪她們。這隻大洪水的溫馴鴿子,眼看著你離開,自己從方舟走出來,帶著重見天日的喜悅之餘,難道不會因再也見不到你而夾雜著一股濃濃的憂愁嗎?生命的暫時停頓是很棒的,好像「上帝的暫時停工」,暫停工作的繼續進行,也藉機消除不良的欲望,病痛的「恩典」將我們帶往超越在死亡之外的現實世界—還有死亡的恩典,我們不必再理會「身上無用的累贅」,不必老是伸手去整理你那「老是合攏不起來的頭髮」,還有母親的溫柔呵護和朋友的熱切關心,我在最虛弱和最憂愁的時候,你們來到我身邊,可一旦我的病情好轉起來,你們再也不跨過門檻過來了,我會為你們的遠離而感到痛苦,你們所有的人再也不理會困在方舟裡的鴿子了。還有親愛的威利,他不認識你們,但在這個時刻,他會多麼想和你們在一起,你們一生所從事的事情,他要在一小時之內全部抬起,承擔不了,最後只好轉身面向墳墓,他們稱之為死亡,「死亡,專門來幫助那些注定無法自我完成的人」。可是如果死亡能夠為我們解除生命重負,卻不能為我們解除我們自己身上的重負,除非我們首先自己活得有價值。
你比我們任何人都要嚴肅,但同時也比我們任何人都要稚氣,不僅因為你心地純潔善良,同時也因為你的心胸開朗樂觀。我初中時代的同學夏勒.德.格蘭西伯爵,他有一種本事很令我羨慕,那就是他隨時可以把大家逗笑,笑個不停,我們永遠不會忘記。
這本書的大多數篇章都是寫於我二十三歲的時候,但有幾篇寫得更早,二十歲的時候(比如〈奧薇蘭特或世俗生活〉或〈義大利喜劇片段〉的大部分,等等)。幾乎都是我騷動不安的生命所激起的無用泡沫,當然現在都已經平靜了下來。日後有機會回頭看這些東西時,我們的繆思可能會覺得索然無味而嗤之以鼻,以輕蔑的眼光去凝視,但人們會在這裡面看到反映在紙上的微笑和舞蹈。
我把這本書獻給你,你是我的朋友裡頭唯一一個不怕批評家的人,我很自信書中也沒有什麼地方的自由語調會驚嚇到你,也並未描繪任何棘手人物的不道德心性,我只想一切求好,可能力有未逮,至於壞的方面,我無法身處其中而仍能優游自在,我只知道如何逆來順受,忍受痛苦的煎熬。在這本小書裡,我只能以真誠的憐憫筆調來呈現我的人物。有一些好朋友,文壇的前輩以及一些愛我的人,他們都分別為我寫作本書提供很寶貴的養分,詩或音樂,不一而足,還有偉大哲學家達魯先生帶有激勵性質的哲學,我認為他的言論將比任何文學作品更能持久,他的思想不僅對我,還有其他許多人,都很有激勵作用,我如今透過這本小書傳遞給你,這是我所能給你的最後的情感保證,做為永久紀念,對我們周圍每一個還活著的人,不管是偉大還是親密,也將會是有價值的永久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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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金石堂年度十大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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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應台
高雄大寮的自來水廠裡出生,南部的漁村農村長大。留學美國九年,旅居歐洲十三年,生活在香港九年;台北市首任文化局長、中華民國首任文化部長;是一支獨立的筆,也是陪美君散步的雨兒,被安德烈和飛力普不留情面犀利調侃的MM。
二〇一四年十二月一日辭官,回到「文人安靜的書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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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轉百萬家庭親子溝通模式的三十六封家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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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應台
高雄大寮的自來水廠裡出生,南部的漁村農村長大。留學美國九年,旅居歐洲十三年,生活在香港九年;台北市首任文化局長、中華民國首任文化部長;是一支獨立的筆,也是陪美君散步的雨兒,被安德烈和飛力普不留情面犀利調侃的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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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水行船燈火燦爛
《孩子你慢慢來》寫了八年,《親愛的安德烈》寫了三年,《目送》寫了四年,《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從起心動念算起,走了二十年。如果時光是匆匆逝水,我們就是那疾行船上的旅人,而人生的疾行船只有一個不許回頭的方向。眺望逝水滾滾,來時路層層漸漸籠罩於蒼茫,可是回首船艙內,燈火燦爛、人聲鼎沸,與江上不斷後退的風景光影交錯。
其實我們都活得熾熱,因為誰不明白那逝水如斯、那行船如光。所有的愛和懸念,所有的怨和不捨,所有的放棄和苦苦尋找,都因為是在逝水上、行船中發生,所以熾熱。
《孩子你慢慢來》看見天真、欣喜、驚詫的啟航,《親愛的安德烈》看見中段對江山起伏、雲月更迭的思索,《目送》是對個人行深情的注視禮,在他步下行船之際,在他的光即將永遠熄滅、化入穹蒼的時刻。《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則是對我們最虧欠恩情的一整代人的脫帽致敬。可以想像落日平野大江上百萬艘行船朦朧中沉浮,無聲、無光,只有風聲濤聲,我們發誓要認識他們,用認識向一個時代告別。
我是個隨性的旅人,隨著江上風景想寫就寫,向來沒有規劃寫作這件事。二十年後回頭,才赫然發現,喔,四本書之間竟然是同一個逝水行船、燈火燦爛的脈絡,從生到離,從死到別,從愛到惆悵,從不捨到放下,從小小個人到浩蕩家國,從我到你。
行船如光,滅在即刻。所以,四本書,如果在船行中點上一盞燈,三代人燦爛燈火下並肩共讀,就著時間的滔滔江水聲,那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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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雄大寮的自來水廠裡出生,南部的漁村農村長大。留學美國九年,旅居歐洲十三年,生活在香港九年;台北市首任文化局長、中華民國首任文化部長;是一支獨立的筆,也是陪美君散步的雨兒,被安德烈和飛力普不留情面犀利調侃的MM。
二〇一四年十二月一日辭官,回到「文人安靜的書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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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你慢慢來》寫了八年,《親愛的安德烈》寫了三年,《目送》寫了四年,《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從起心動念算起,走了二十年。如果時光是匆匆逝水,我們就是那疾行船上的旅人,而人生的疾行船只有一個不許回頭的方向。眺望逝水滾滾,來時路層層漸漸籠罩於蒼茫,可是回首船艙內,燈火燦爛、人聲鼎沸,與江上不斷後退的風景光影交錯。
其實我們都活得熾熱,因為誰不明白那逝水如斯、那行船如光。所有的愛和懸念,所有的怨和不捨,所有的放棄和苦苦尋找,都因為是在逝水上、行船中發生,所以熾熱。
《孩子你慢慢來》看見天真、欣喜、驚詫的啟航,《親愛的安德烈》看見中段對江山起伏、雲月更迭的思索,《目送》是對個人行深情的注視禮,在他步下行船之際,在他的光即將永遠熄滅、化入穹蒼的時刻。《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則是對我們最虧欠恩情的一整代人的脫帽致敬。可以想像落日平野大江上百萬艘行船朦朧中沉浮,無聲、無光,只有風聲濤聲,我們發誓要認識他們,用認識向一個時代告別。
我是個隨性的旅人,隨著江上風景想寫就寫,向來沒有規劃寫作這件事。二十年後回頭,才赫然發現,喔,四本書之間竟然是同一個逝水行船、燈火燦爛的脈絡,從生到離,從死到別,從愛到惆悵,從不捨到放下,從小小個人到浩蕩家國,從我到你。
行船如光,滅在即刻。所以,四本書,如果在船行中點上一盞燈,三代人燦爛燈火下並肩共讀,就著時間的滔滔江水聲,那真是好。
蝴蝶結
「阿婆,我要這一束!」
黑衫黑褲的老婦人把我要的二十幾枝桃紅色的玫瑰從桶裡取出,交給小孫兒,轉身去找錢。
小孫兒大概只有五歲,清亮的眼睛,透紅的臉頰,咧嘴笑著,露出幾顆稀疏的牙齒。他很慎重、很歡喜地接過花束,抽出一根草繩綁花。花枝太多,他的手太小,草繩又長,小小的人兒又偏偏想打個蝴蝶結,手指繞來繞去,這個結還是打不起來。
「死嬰那,這麼憨慢!卡緊,郎客在等哪!」老祖母粗聲罵起來,還推了他一把。
「沒要緊,阿婆,阮時干真多,讓伊慢慢來。」
安撫了老祖母,我在石階上坐下來,看著這個五歲的小男孩,還在很努力地打那個蝴蝶結:繩子穿來穿去,剛好可以拉的一刻,又鬆了開來,於是重新再來;小小的手慎重地捏著細細的草繩。
淡水的街頭,陽光斜照著窄巷裡這間零亂的花鋪。
回教徒和猶太人在彼此屠殺,衣索匹亞的老弱婦孺在一個接一個地餓死,紐約華爾街的證券市場擠滿了表情緊張的人──我,坐在斜陽淺照的石階上,願意等上一輩子的時間,讓這個孩子從從容容地把那個蝴蝶結紮好,用他五歲的手指。
「王愛蓮,補習費呢?」
林老師的眼光冷冷的。王愛蓮坐在最後一排;她永遠坐在最後一排,雖然她個子也矮。六十個學生凍凍地縮在木椅上,沒有人回頭,但是不回頭,我也能想像愛蓮的樣子:蓬亂的頭髮一團一團的,好像從來沒洗過。穿著骯髒破爛的制服,別人都添毛衣的時候,她還是那一身單衣,冬天裡,她的嘴唇永遠是藍紫色的,握筆的手有一條一條筋暴出來。
「沒有補習費,還敢來上學?」
林老師從來不發脾氣,他只是冷冷地看著你。
「上來!」
王愛蓮抽著鼻涕,哆哆嗦嗦走到最前排,剛好站在我前面;今天,她連襪子都沒穿。光光的腳夾在硬邦邦的塑膠鞋裡。我穿了兩雙毛襪。
「解黑板上第三題!」
林老師手裡有根很長的藤條,指了指密密麻麻的黑板。
王愛蓮拿起一枝粉筆,握不住,粉筆摔在地上,清脆地跌成碎塊。她又拾起一枝,勉強在黑板邊緣畫了幾下。
「過來!」
老師撫弄著手裡的藤條。全班都停止了呼吸,等著要發生的事。
籐條一鞭一鞭地抽下來,打在她頭上、頸上、肩上、背上,一鞭一鞭抽下來。王愛蓮兩手捂著臉,縮著頭,不敢躲避,不敢出聲;我們只聽見藤條揚上空中抖俏響亮的「簌簌」聲。
然後鮮血順著她糾結的髮絲稠稠地爬下她的臉,染著她的手指,沾了她本來就骯髒的土黃色制服。林老師忘了,她的頭,一年四季都長瘡的。一道一道鮮紅的血交叉過她手背上紫色的筋路,纏在頭髮裡的血卻很快就凝結了,把髮絲黏成團塊。
第二天是個雨天。我背了個大書包,跟母親揮了揮手,卻沒有到學校。我逛到小河邊去看魚。然後到戲院去看五顏六色的海報,發覺每部電影都是由一個叫「領銜」的明星主演,卻不知她是誰。然後到鐵軌邊去看運煤的火車,踩鐵軌玩平衡的遊戲。
並不是王愛蓮的血嚇壞了我,而是,怎麼說,每天都有那麼多事要「發生」:隔壁班的老師大喊一聲「督學來了」,我們要眼明手快地把參考書放在腿下,用黑裙子遮起來;前頭的林老師換上輕鬆的表情說:「我們今天講一個音樂家的故事。」等督學走了,又把厚厚的參考書從裙下撈出來,作「雞兔同籠」。
要不然,就是張小雲沒有交作業;老師要她站在男生那一排去,面對全班,把裙子高高地撩起來。要不然,就是李明華上課看窗外,老師要他在教室後罰站,兩腿彎曲,兩手頂著一盆水,站半個小時。要不然,就是張炳煌得了個「丙下」,老師把一個寫著「我是懶惰蟲」的大木牌掛在他胸前,要他在下課時間跑步繞校園一周。
我每天背著書包,跟母親揮手道別,在街上、在雨裡遊蕩了整整一個月,記熟了七賢三路上每一個酒吧的名字,頂好、黑貓、風流寡婦、OK……
被哥哥抓到、被母親毒打一頓,再帶回林老師面前時,我發覺,頭上長瘡的王愛蓮也失蹤了好幾個星期。我回去了,她卻沒有。
王愛蓮帶著三個弟妹,到了愛河邊;跳了下去。大家都說愛河的水很髒。
那一年,我們十一歲。
淡水的街頭,陽光斜照著窄巷裡這間零亂的花鋪。
醫院裡,醫生正在響亮的哭聲中剪斷血淋淋的臍帶;鞭炮的煙火中,年輕的男女正在做永遠的承諾;後山的相思林裡,墳堆上的雜草在雨潤的土地裡正一吋一吋的往上抽長……
我,坐在斜陽淺照的石階上,望著這個眼睛清亮的小孩專心地做一件事;是的,我願意等上一輩子的時間,讓他從從容容地把這個蝴蝶結紮好,用他五歲的手指。
孩子你慢慢來,慢慢來。
原載《聯合報》副刊,一九八五年三月二十七日

【預購】傾聽◎龍應台
平常價 $28.00龍應台二十年演講精粹
用溫柔傾聽穿透高牆
從泥土的根到世界的我
從心靈座標到開啟對話
門一開,聽見整個華文世界
龍應台
高雄大寮的自來水廠裡出生,南部的漁村農村長大。留學美國九年,旅居歐洲十三年,生活在香港九年;台北市首任文化局長、中華民國首任文化部長。是一支獨立的筆——在壓抑靜默的時代,她高舉野火;在眾聲喧譁的時代,她寧守沉靜。
二○一四年十二月一日辭官,回到「文人安靜的書桌」。
牽動
對於演講,我很「龜毛」。
有一次是溫哥華的英屬哥倫比亞大學邀請演講。一千多人的大廳,晚上七點鐘開講。回家後接到一個讀者來信,告訴我:「為了聽你演講,我先搭船,然後開車,從出家門到站在演講廳的門口,路程總共花了八小時。」
他站在那個厚重的大門前,大門已經關上,而且不准許他進去。他晚到了五分鐘。
在另一場海外的演講,講後有簽名的安排。排隊的人龍很長,在街角轉好幾個彎。雖然是低頭簽名,我還是聽見了人龍中突然的騷動——有人排隊太久,暈倒了。是個八十多歲的老人家。
邀請我演講的人都會知道我的「龜毛」要求:請盡量讓到場的讀者,不管他有沒有事先報名,或是否晚到幾分鐘,都可以進去,席地而坐也可以。請特別照顧身障者,請不要讓老人排隊……
演講就是面對面的溝通,雙向的傾聽和傾訴。聽眾知道我是誰,因為他們在來到之前早就做了很多功課--讀我寫的書,那是最親密的默契和理解。我也必須做功課,了解聽眾是誰,聽眾的歷史脈絡和集體記憶不同,他的立場、他的成見、他的痛點就會非常不同,我就得思考,一件事情要怎麼說才不會被他錯置、誤解?我要舉什麼例子才能勾起他的記憶、翻動他的情感,挑戰他的舊有思維,打動他的心?
我對來聽演講的人表達尊重的方式,就是對每一次的演講做大規模的準備功課。題目選定了之後,從哪裡切入,在哪裡結束。有什麼影片能讓他頓時明白?放什麼歌曲或者錄音可以讓他感同身受?有什麼故事是他一定親身經歷過的?歷史上的、國際上的什麼事件他很容易作為參照?
因為這樣的自我要求,準備一場演講的負擔可能遠超過一篇文章的寫作,所以我很少答應演講。三十年來,也從不曾整理過演講的文字記錄。這本書是三十年的累積。
演講的魅力在於當下。如同演唱會,演唱者出現,她的聲音,她的神情,她的眉眼靈動之間與轉身飄袂之際,無處不是情感的含蓄或奔放。演講時,作者活生生站出來,她本來隱藏在文字後面的性格無所逃遁,就在眼前。聲音、語調、表情、視線相對時的瞬間微波,全部飽滿流動在一個廳堂的空間裡。
我記得在香港大學的一次演講,開放問答時,一個大學生舉手說:「對一個每天一醒來就覺得這個世界不值得活的年輕人,你會說什麼?」
我心裡一驚,但是發現我用淡淡的聲音在問全場的人:「誰可以馬上上網找到香港的生命線電話號碼?」
上千的人群像一陣微風稻浪,一陣窸窣動作後馬上此起彼落地喊出一個號碼。
「你聽見了嗎?」我對那個舉手發問的學生說,「請你幫你剛剛說的那個人——不管他是誰——記下這個號碼,而且請你務必告訴他:他一個人的命運其實牽動我們所有的人。」
演講化為文字,其實就少了現場的音色流動,但是流動凝固為文字,可深思可慢讀。三十年的演講,終於放在一個素白清淨的瓷盤裡端了出來;化繁為簡二月花,我刪掉了幾乎百分之九十的文 字。在爬梳文理、修剪蕪雜的過程中,印刻的同仁汗流浹背地跟我一起工作,園丁的辛苦歷歷在目。我想送他們一人一支白玉色的玫瑰花。

【預購】野火集◎龍應台
平常價 $22.00三十年前,《野火集》照見台灣困境
環境汙染、食品造假、金融失序、思想箝制、教育僵化……
三十年後,政治已一日千里
但餿油風暴、霾害危機、課綱爭議,彷彿時光倒流……
看清這一路走來的刻度
才知前面的路還有多遠……
一九八五年,龍應台出版《野火集》,以野火燎原之姿,燃動整個社會,創下二十一天內重印二十四次,四個月賣出十萬本的空前記錄。緊接著,台灣在一九八七年解嚴,一九八八年開放報禁,社會運動如春草茁生,政治鬆開了緊緊扼住喉管的手,迎來全民發聲的時代。
《野火集》問世迄今,匆匆過去三十載,島嶼幾番風雨。每個社會都有它不同的發展階段,不同的發展階段衍生不同的痛苦。有些階段,需要火的熾熱和燒痛,才能覺醒;有些階段,需要的卻是水的清澈和溫柔,才能療癒一個隱忍不言的傷口。增長了三十年的智慧,我們已經明白:沒有呼喊和行動就沒有進步,但是沒有深思和明辨就沒有方向。現在的變局所要求的,不僅只是勇敢,還要求智慧、眼光。
撼動華人世界半甲子 公民意識啟蒙經典
哪一個時代,可以不需要點火的人?
時代記憶‧歷史見證
‧1985年12月《野火集》首次成書,締造21天再版24次,4個月突破十萬本的台灣出版奇蹟
‧1988年11月發行簡體版《野火集》,首印六萬餘冊
‧2006年書市回顧台灣篇:「開卷」年度焦點人物
‧1985至2015,《野火集》持續撼動台灣、香港、中國大陸、新加坡、馬來西亞等地,創下在華人世界七大城市超過十個版本的出版紀錄
龍應台
高雄大寮的自來水廠裡出生,南部的漁村農村長大。留學美國九年,旅居歐洲十三年,生活在香港九年;台北市首任文化局長、中華民國首任文化部長。是一支獨立的筆——在壓抑靜默的時代,她高舉野火;在眾聲喧譁的時代,她寧守沉靜。
二〇一四年十二月一日辭官,回到「文人安靜的書桌」。
──寫於《野火集》三十週年
在德國生活的時候,發現很多有孩子的人會在房間的門柱上畫出一個身高尺,從地面往上標出公分80、100、120、140……爾後長大離家的孩子回到自己的小房間時,永遠看得到自己成長的刻度。
一九八六年一月上市的《野火集》,大概就是一把標記台灣成長刻度的尺。
二○一六年一月十六日的晚上,大批群眾擠在廣場和街道上看總統大選開票。「群眾最外面的一圈,」一個香港記者跟我說,「都是講廣東話的。」
其實不只,外圈還有很多、很多捲舌講標準「普通話」的。每四年一次,像到麥加一樣,香港和大陸關心政治發展的人會匯聚到台灣來。他們在情緒高昂、人潮湧動的台北街頭眼神相遇,「有一種他鄉遇故知的奇妙的感覺。」
他們來看的是台灣的成長刻度,因為台灣,已經變成華人世界拿來衡量自己的一把相當重要的尺。
三十年,台灣成長的刻度究竟在哪裡呢?
三十年前,雖然事後來看,距離一九八七的解嚴只有兩年不到了,但是在當時的隧道裡,其實完全看不見盡頭有光。就如同驚天動地的柏林圍牆倒塌的前一刻,人們還無法想像會有這麼一天。
寫在一九八四、八五年的《野火》所反映出的台灣,政府的威權無所不在,人民在壓抑中悶聲不語。環境汙染、食品造假、金融失序、思想箝制、教育僵化的重重問題如烏雲籠罩。在髒亂不堪的公共空間裡到處都是盛氣凌人的官員、忍氣吞聲的國民、見死不救的路人、唯唯諾諾的學生。
三十年後,台灣確實是脫胎換骨了。雖然餿油和頂新食品問題的爆發彷彿時光倒流三十年,但是政治的發展一日千里,一九八六年才在威權的陰影下艱辛成立的政黨,三十年後非但已經入主總統府,而且破天荒掌權國會。人民和政府的關係也已經對調,人民力量壯大到一個程度。
三十年後重讀《野火》,有觸電的感覺。原來一個幾千萬人組成的社會和一個孩子一樣,在短短三十年內竟有如此鮮明的成長刻度--一條一條肋骨都看得見;原來三十年前的問題解決了之後,我們會生出一堆更複雜、更難纏的新問題,需要面對。
好像在一個操場跑步,跑完一圈之後發現原來這是一場超級馬拉松長跑--後面還有五十圈、一百圈、兩百圈……同樣是經過司令台,第一圈和第一百圈,看見的未來可太不一樣了。但是如果在往前奔的熱切中不知道曾經的起點是什麼,對未來路線的判斷極可能是失準的吧。
《野火》刻度照見的是台灣的一路走來。

【預購】親愛的安德烈◎龍應台、Andreas Walther
平常價 $24.00三年,真的不短。回頭看,我還真的同意你說的,這些通信,雖然是給讀者的,但是它其實是我們最私己、最親密、最真實的手印,記下了、刻下了我們的三年生活歲月──我們此生永遠不會忘記的生活歲月。──安德烈
華人世界最坦率動人的世代對話,最機智幽默的母子交鋒
跨越年齡、國籍、文化與世代價值觀
扭轉百萬家庭親子溝通模式的三十六封家書
新增成長記憶照片,映照兩代人的十八歲,一路的思辯與追尋。
締造紀錄
‧2007年 中國時報開卷美好生活書獎
‧2007年 亞洲週刊年度十大好書
‧2007年 香港書獎
‧2009年 中國「國家圖書館文津圖書獎」
龍應台
高雄大寮的自來水廠裡出生,南部的漁村農村長大。留學美國九年,旅居歐洲十三年,生活在香港九年;台北市首任文化局長、中華民國首任文化部長;是一支獨立的筆,也是陪美君散步的雨兒,被安德烈和飛力普不留情面犀利調侃的MM。
二〇一四年十二月一日辭官,回到「文人安靜的書桌」。
安德烈 Andreas Walther
一九八五年冬天在台北出生,住在淡水。八個月大時到了瑞士,三歲時遷往德國法蘭克福。香港大學畢業,現在香港工作。愛喜劇、愛電影、愛嘲諷、愛思辯。
逝水行船 燈火燦爛 龍應台
《孩子你慢慢來》寫了八年,《親愛的安德烈》寫了三年,《目送》寫了四年,《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從起心動念算起,走了二十年。如果時光是匆匆逝水,我們就是那疾行船上的旅人,而人生的疾行船只有一個不許回頭的方向。眺望逝水滾滾,來時路層層漸漸籠罩於蒼茫,可是回首船艙內,燈火燦爛、人聲鼎沸,與江上不斷後退的風景光影交錯。
其實我們都活得熾熱,因為誰不明白那逝水如斯、那行船如光。所有的愛和懸念,所有的怨和不捨,所有的放棄和苦苦尋找,都因為是在逝水上、行船中發生,所以熾熱。
《孩子你慢慢來》看見天真、欣喜、驚詫的啟航,《親愛的安德烈》看見中段對江山起伏、雲月更迭的思索,《目送》是對個人行深情的注視禮,在他步下行船之際,在他的光即將永遠熄滅、化入穹蒼的時刻。《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則是對我們最虧欠恩情的一整代人的脫帽致敬。可以想像落日平野大江上百萬艘行船朦朧中沉浮,無聲、無光,只有風聲濤聲,我們發誓要認識他們,用認識向一個時代告別。
我是個隨性的旅人,隨著江上風景想寫就寫,向來沒有規劃寫作這件事。二十年後回頭,才赫然發現,喔,四本書之間竟然是同一個逝水行船、燈火燦爛的脈絡,從生到離,從死到別,從愛到惆悵,從不捨到放下,從小小個人到浩蕩家國,從我到你。
行船如光,滅在即刻。所以,四本書,如果在船行中點上一盞燈,三代人燦爛燈火下並肩共讀,就著時間的滔滔江水聲,那真是好。
後記
在時光裡 龍應台
這是一個以美、繁華、浪漫為世人愛慕的城市。我們在地鐵站,想買兩張三天有效的地鐵票。自動賣票機似乎故障,我們來到服務台的窗口。玻璃窗裡面,一個體態肥滿的女人,坐在舒適的旋轉椅上,用她的體重往後壓,垂眼看著我們,像一個俯瞰的彌勒佛。
我們隔著玻璃比手劃腳向她說明,她抬起下巴,用下巴指向自動賣票機。她懶得說話,她懶得舉起她的手指。她全身的肉就那麼放鬆地沉陷在那旋轉椅上。
我很火。拿個人沒辦法,於是就詆毀她的國家,說:「你看吧,說是最浪漫的國家,果然又爛又慢!」
這時,飛力普轉頭看我。
一百八十四公分的他,看站在他身邊的我,也是低頭俯瞰。二十三歲的人,稜角分明如刀削的石雕,但是濃密的睫毛下清澈的眼睛,依舊是我記憶中的嬰兒。
他說,「媽,你為什麼不這樣想:低收入的她一定住在離市區很遠的郊外,來這地鐵站上班可能要轉很多次車,所以今天下冰雨,她可能天還黑就出門了。她的煩惱一定很多,可能房租都付不起,她可能很累。」
我們站在搖晃行駛中的車廂裡,肩並肩一起研究路線圖;今天的目的地是國家美術館,先搭二路,到聖母教堂站搭十二路,兩站就到。
地鐵門打開,湧進一大群人。飛力普低聲說,「你把背包抱前面吧,這裡的扒手很有名,會割你皮包。」
和安德烈在香港會面。好幾個月不見,我熱情澎湃用力地擁抱他。
他忍受著我的擁抱—他很高,我很矮,擁抱時,我的頭只到他的胸,看不見他的臉,但可以想像他無奈的表情。
他說,「媽,你真小題大作,不就才幾個月嗎?一副分離好幾年的樣子。」
我說,「人生無常,每一次相聚都可能是最後一次啊!」
他說,「又要談生老病死?饒了我好不好?活,就是活著吧。」
在餐廳裡,侍者久久不來,來了之後,乒乒乓乓把碗筷幾乎用丟的拋在桌上。終於上菜了之後,端上來的是別人的菜。我火氣上來了,對侍者說,「可以請你小心點嗎?」
安德烈坐在對面,雙手環抱胸前,不動聲色。二十七歲,他有一種深邃的氣質,淡淡的,好像什麼事都看過了,只有在笑的時候不小心流露出我熟悉的稚氣,帶點小男孩的害羞。
他問,「你知道馬克.吐溫怎麼說的嗎?」
「怎麼說?」我看著那侍者的背影,他的白色衣袖上有一塊油漬。
「馬克.吐溫說,」安德烈拿起一粒綠色的橄欖,放進嘴裡,似乎在品嚐,然後慢條斯理地說:「我評論一個人的品格,不看他如何對待比他地位高的人,我看他如何對待比他地位低的人。」

【預購】目送(十週年紀念版)◎龍應台
平常價 $27.00蓄勢待發的旅人,晨光猶帶霞色,
照亮他們英氣逼人的臉龐。
收錄十週年序〈甜根子花〉
十年,是多還是少,要看你拿它來做什麼。
個人的十年,那是多麼豪邁的一筆支出,我們的一生比野兔、鵪鶉、松鼠,也不過就多了幾輪而已。如果平均壽命是八十歲,那麼我們連養八隻兔子,就是一生。
有些事,只能一個人做。有些關,只能一個人過。
有些路啊,只能一個人走。
銘刻父親的逝、母親的老、人生的離散
深邃、憂傷、美麗,老中青世代無數讀者流淚捧讀的生死筆記
收錄六十幀龍應台親手攝影照片,記錄每個轉瞬與交會,無悔深情
得獎紀錄
‧ 2008年 誠品年度暢銷榜文學類第一名
‧ 2008年 網路與書8月首選書
‧ 2008年 金石堂年度最具影響力的書
‧ 2008年 亞洲週刊年度十大好書
‧ 2008年 馬來西亞星洲日報評選十大好書、讀者票選最喜歡好書第一名
‧ 2008年 洛杉磯世界日報圖書部暢銷書排行榜北美地區年度最佳華文暢銷書
‧ 2009年 台北縣國民中小學滿天星閱讀計畫優良圖書推薦(國中組)
‧ 2015年 發行日文版《父を見送る》,天野健太郎譯,東京白水社出版
龍應台
高雄大寮的自來水廠裡出生,南部的漁村農村長大。留學美國九年,旅居歐洲十三年,生活在香港九年;台北市首任文化局長、中華民國首任文化部長。是一支獨立的筆——在壓抑靜默的時代,她高舉野火;在眾聲喧譁的時代,她寧守沉靜。
二〇一四年十二月一日辭官,回到「文人安靜的書桌」。
甜根子花
我們其實有兩本存摺,一本是金錢,以前鎖在密碼抽屜裡,現在鎖在密碼雲端裡。裡面的數字長短、進出分寸,我們清楚。
另外一本存摺是時間。不知是誰的懸疑禮物,一出生,好人壞人每個人一本,藏著一個活存數字,只能支出,不能進帳。我們終生看不見內容,只能在所有的燈光都熄滅了、所有的聲音都靜默了、所有的熱愛都冷卻了、所有的執著都成灰了,這筆存款化為零的時候,我們才用最後一次的吐氣對即將停止還微熱的心,說:原來......是這個數。
時間存摺沒有本子,它在流轉的波光裡若隱若現,在酒館的喧鬧中時起時伏,深夜路燈蒼白的光照進寂寞的老巷,拉長了踟躕的腳步,它突然就在那路燈下。瞥見的人心中一驚,不安地悄聲問自己:我揮霍了多少,還有多少?
十年,是多還是少,要看你拿它來做什麼。
如果你是一隻野兔,十年就是你的一生一世一輩子——如果你不被毒蛇咬到,不被陷阱夾到,不被狐狸吃掉,不被森林大火燒到。十年是你的宇宙極限。
可是十年,越戰只能打到一半多,還要加七年才能打完。十七年可以拿來把兩萬公噸的炸彈炸焦寮國的土地。戰爭結束後,花四個十年的工夫,還清不完農民稻田裡的未爆彈,但是一個十年,就可以用這些戰爭的垃圾炸傷炸死兩千多個大人和孩子。
十年,足以讓一個國家崩盤,譬如委內瑞拉,從石油富國變成動亂饑餓的難民國。十年,也足夠讓一個國家重生,譬如哥倫比亞,中產階級的數字加倍,赤貧國民的人口減半。
至於個人的十年呢?那是多麼豪邁的一筆支出,我們的一生比野兔、鵪鶉、松鼠,也不過就多了幾輪而已。如果平均壽命是八十歲,那麼我們連養八隻兔子,就是一生。
晚餐後,到美君房間,幫她按摩。從八十歲到九十歲這一段,她逐漸失去了語言能力,我不再能用童謠逗她說話,「一二三四五六七,美君美君在哪裡?」她也不再能看著我,很矜持,很有教養地說,「請問您貴姓?」
九十四歲的她肩頸僵硬,手臂彎曲,手指緊握如爪。十年後的今天,唯一能給這最親愛的人的,只剩下我的體溫。拾起她削瘦的手臂,用乳液揉搓她每一個勾住的手指關節,一節一節、一根一根幫她放鬆。她閉著眼,不言不語,沉入一個我看不見的時光深潭。想抓住她不放,卻沒有一片衣角可以摸到。
那個時光深潭,怎麼這麼黑呢。
平行的十年中,二十歲的人三十歲了。他們是蓄勢待發的旅人,太陽剛從東邊升起,晨光猶帶霞色,照亮他們英氣逼人的臉龐。二十歲的青澀,被工作的責任轉換為沉穩堅毅;少年理想的稜角,在人與事的碰撞浸潤中,芒刺仍在,但開展出另一種意氣崢嶸。
十年之後,不管是面對深潭還是晨光,都仍是目送,但婉轉惆悵、萬般不捨的我們,畢竟也謙卑上了課,此刻目送的心情被他們日出的霞光感染,有點像清晨四點來到登山口送別那初次登山的人;看著他們裝備齊整,朝氣勃發,「未來」在前行轉角處散發出清新的草香氣息。他們興奮的神情、好奇的眼光、欣喜的期待,你不能不禮讚:青春就是早晨的太陽,早晨的太陽從洪荒初始就是義無反顧的,萬道光芒點亮整座山脈,讓所有的荒徑野路和葉尖上每一滴露水,都晶瑩剔透。
目送本身,是多麼深沉的一門學問啊。
十年中,《目送》多篇文章在華文地區成為小學到高中的語文考試題目。其中一題是這麼出題的:
十六歲,他到美國做交換生一年,我送他到機場。告別時,照例擁抱,我的頭只能貼到他的胸口,好像抱住了長頸鹿的腳,他很明顯地在勉強忍受母親的深情。他在長長的行列裡,等候護照檢驗,我就站在外面,用眼睛跟著他的背影一寸一寸往前挪。終於輪到他,在海關窗口停留片刻,然後拿回護照,閃入一扇門,倏忽不見。我一直在等候,等候他消失前的回頭一瞥,但是他沒有,一次都沒有。
現在他二十一歲,上的大學,正好是我教課的大學,但即使是同路,他也不願搭我的車。即使同車,他戴上耳機──只有一個人能聽的音樂,是一扇緊閉的門。有時他在對街等候公車,我從高樓的窗口往下看,一個高高瘦瘦的青年,眼睛望向灰色的海;我只能想像,他的內在世界和我的一樣波濤深邃,但是,我進不去。一會兒公車來了,擋住了他的身影,車子開走,一條空蕩蕩的街,只立著一只郵筒。
我慢慢地、慢慢地瞭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依據上文,「一條空蕩蕩的街,只立著一只郵筒」最可能的象徵意義為何?
(A)兒子有著過人的身高 (B)信件傳遞的速度太慢 (C)在疏離中期待兒子的回應 (D)望子成龍的心願全然落空。
一只郵筒,象徵什麼呢?
五月跟兒子去愛丁堡。我買了幾張明信片,他隨性跟我要了一張,站在路邊信手塗寫了幾個字,丟進郵筒,不知道寫了什麼,也不知道寄給誰。
五月的蘇格蘭明信片七月到達了屏東潮州,越過原野,越過綿羊,越過水怪出沒的尼斯冷湖,越過大海和中央山脈。
我也才看到那天他寫了什麼。
跟你在蘇格蘭很開心。別想太多死亡的事。
搞不好你就活到一百歲。
一轉眼就是九月中秋,滿街的人聲鼎沸。大人在騎樓跨著矮凳烤肉、喝啤酒,孩子們追著鬧著在馬路中間放鞭炮,烤肉的饞香和鞭炮的煙硝混在一起。我惦記的卻是溪邊盛開的甜根子花;明天颱風到,甜根子花會被摧殘殆盡,今天非去不可。
短褲涼鞋,趕到溪邊。遠處大武山一脈青蒼,山腰繞著一道白雲,像繫著一條透明柔弱的絲巾若有若無。幾百隻白鷺鷥騰飛天空,排出大弧形,一縷長煙往大海的方向飄去。草澤風起,無邊無際的甜根子花翻飛,天上地下一片霜白,月明如雪。
這時,電話響了。我說,「嗯,你沒忘記今天是中秋--」,他說,「當然沒忘。我請倫敦的同事吃月餅,他們問我要不要沾醬油......」

【預購】美麗的權利◎龍應台
平常價 $21.00同性婚合法有何不可?
色情片真是好主意……
潑辣胡美麗,是嚴肅龍應台的女性聲音
一樣認真
「美麗的權利」是有意識地爭取來的。如果永遠故作可愛狀,你可能就永遠被當作一個小「可愛」。可愛藏著什麼涵義呢?它藏著人格的弱化、性的被動、身體的玩物化、主權的繳械、自我的壓縮……
卡哇伊是要付出代價的。
龍應台
一九八五年以本名「龍應台」寫「野火集」,以筆名「胡美麗」寫「美麗的權利」。前者針砭政治國事,行文嚴肅懇切,後者挑戰性別觀念,筆調潑辣張狂。風格迥異,以致讀者長期不知胡龍實乃一人。
二○一六年,龍應台重訪胡美麗,期以觀照三十年來社會性別觀念之進退。
卡哇伊是要付出代價的
胡美麗與龍應台的獨自對話
胡美麗:《美麗的權利》專欄其實是與一九八五年的《野火集》專欄同時寫、同步發表的,但是後來大家都知道你龍應台,忘記了我胡美麗。
龍應台:沒有真的忘記。你知道,一九九九年我踏進台北市政府到人事處去報到的時候,我在人事表格恭恭敬敬寫下「龍應台」三個字,一旁的人事官員立刻糾正說,「公務員要寫真名,不能寫筆名龍應台,你要寫真名胡美麗。」他哪知道你才是假的。
不過你寫完了胡美麗的專欄之後就消失了,而且文章放了八年到一九九四年才出版。這真的很奇怪,稿子冷凍八年,尤其是你寫專欄的時候每篇都很受矚目,讀者反應蠻大的。
胡:那是因為專欄文字結束的時候,一九八五年底,我生孩子了。孩子一出來,我馬上發現胡美麗所鼓吹的兩性平權大受挑戰。譬如我餵母奶,我發現丈夫身上竟然沒有奶,我沒法要求他平等地和我一樣半夜起來去哺乳——用奶瓶就不是一回事!他的條件和我的不一樣,所以我想像的「平權」,顯然需要更細的計算。為了誠實,稿子就擱了八年。
我不是衛生紙
龍:三十年後重讀《美麗的權利》,還是覺得很「刺激」,很好笑,有時候「啼笑皆非」。恐怕今天的年輕人都不知道原來在三十年前,台灣還有不成文的「單身條款」——很多機關和公司要求女人結婚就辭職。三十年前,台灣的國籍法還規定孩子的國籍只能跟著父親,凡是跟外國人結婚的女人就沒有資格讓自己的孩子做中華民國國民。
最好笑的是你諷刺台北縣警察局,他們開會時派給女警察的任務是拿茶壺倒水,伺候男警察。胡美麗說:
縣警察局若事前設想周到,就應該讓這些女警換上兔女郎裝……就是緊身露胸的小衣,屁股上再綴上一團大絨球,穿上鏤空的黑色絲襪與高跟鞋。別忘了,頭上還得綁個特大號的花蝴蝶結。
那是台灣的一九九三年。
胡:我記得啊。結果竟然有「一群女警察」認真生氣了,投書罵我,說我侮辱了女警察,怎麼可以叫她們穿兔寶寶裝。
龍:那時公家機關譬如國父紀念館還會請女員工結婚就辭職。我記得你那篇叫作〈我不是衛生紙〉。你說:
「結了婚就得辭職」的真正涵義是說,對你而言,我是一張茅廁紙、一朵花、一個有可能征服的身體——你雇用我。一旦結了婚,在你眼中,我就成為一張擦髒了的茅廁紙、一朵殘敗的花、一個已經被人家「用」過的肉體——所以你要我離開……你不覺得自己可恥嗎?
三十年前,社會對你挑釁的哪些問題反應比較大?
胡:對於強暴反應最大。當時的普遍社會心態是,如果一個女人被強暴了,大家會覺得是因為那女的自己不檢點,或者穿著太暴露,媒體用一種「都是你不小心」的暗示語言報導,警察用一種「你自找的活該」姿態辦案,基本上就是說,只有女人自己賤才會招來強暴。對強暴者反而不太譴責,好像「老天就是會下雨所以你不帶傘就是活該」的那種觀念。
龍:找到這一段了。你說:
這是什麼狗屁邏輯?
愛美,是我的事。我的腿漂亮,我願意穿迷你裙;我的肩好看,我高興著露背裝。我把自己妝扮得嫵媚動人,想取悅你,是我尊重你,瞧得起你。你若覺得我美麗,你可以傾家蕩產地來追求我。你若覺得我難看,你可以搖搖頭,撇撇嘴,說我「醜人多作怪」、「馬不知臉長」,但是你沒有資格說我「下賤」。而心地齷齪的男人若侵犯了我,那麼他就是可恥可棄的罪犯、兇手,和我暴露不暴露沒有絲毫關係。你若還認為我「自取其辱」,你就該讓天下所有的女人都來打你一記耳光,讓你醒醒。
胡:問題在「性」。
女人的貞操,是被看作財產的,而男人被當作潛在的買主或者強盜。被強暴了,覺得是自己錯,東西被搶走了。如果女兒或妻子被人家給「睡」了,那麼就要人家出「遮羞費」。你記得嗎?三十年前媒體上三天兩頭有「遮羞費」的社會新聞。所以有一篇就叫「遮羞費」,我說的是,幹嘛啊,性是男人女人都愛的事,如果雙方同意,哪兒有「羞」需要「遮」,而且,憑什麼就是男人給女人錢來遮她的陰部,為什麼不是女人給男人錢來蓋他的陽具呢!性是取悅,是享受,怎麼做完之後就把它當作懲罰的理由、求償的工具、羞恥的標的呢?
這代表女人在假裝說,性的享受是男人的專利,女人是犧牲者、受難者。哪有這回事?
可是龍應台不是也忍不住談到性了嗎?
龍:我哪有?我都談大江大海國家大事,要不就目送安德烈,談心靈和素養。我跟你不一樣,我不談性。
胡:你在二○一三年三月十四日禮拜四的行政院院會上說了什麼?
龍:呃……
胡:說!
封建的道德怪獸
龍:那一天,法務部提出「國家人權報告」,重點在台灣簽署了兩個世界人權公約之後落實的情況。我聽得很認真,然後實在忍不住要問一個問題。說「忍不住」代表平常是忍得住的。每週一次的院會,所有的部會首長都在,時間只有二到三小時,目的是讓首長們知道一些平常沒有太多接觸的其他部會的業務,更重要的是很多重大決策或要送立法院的法案必須在這個會議裡正式通過才真正成為決策。
因此時間寶貴,若非必要,不要囉嗦。
可是這一次我沒有忍住,實在是因為,碰到了一個我一向關心的議題,本來應該是胡美麗你會跳起來大聲嚷嚷的題目,但是你已經消失多年。
簡報結束之後我就舉手問:
在國外求學、工作的幾十年中,有兩個台灣的法條是讓我長期覺得羞愧的,一個是當年控制思想言論的刑法一百條,一九九二年修訂了,一個就是現在還存在的刑法二三九條,通姦者處一年以下有期徒刑。我無法想像,到了二十一世紀,台灣還用刑法來管理人民私人的情感和身體。請問對於通姦,法務部是否已經有了除罪的準備?
胡:好好笑,法務部怎麼說?
龍:當然是沒有。但是院會後法務部的主管來跟我說,其實問卷做過很多次,每一次都有高達百分之八十五以上的民意反對通姦除罪。法務部如果真的推動的話,可能會被轟死。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問題不在法務部,保守的是社會大眾,是人民自己。
沒多久,和台灣難兄難弟的南韓也廢除了通姦刑罰,台灣就只有和全世界的穆斯林國家同盟了。當然,還有一些美國的州,但是,跟那些州同盟可不是光榮的事啊,美國有些方面是極端落後的。
胡:告訴你,刑法二三九條是什麼?就是國家當祕密警察,手裡拿著一副手銬、一串鑰匙,站在你的結婚典禮上,在你交換戒指和誓言的時候告訴你:簽約了喔?今天起你這一輩子只能跟這一個人性交,做不到就腳鐐手銬去坐牢,鑰匙帶來了。
結婚就是性交易吧?結婚就是簽了壟斷條款的性交易吧?
連娼妓我們都在說身體要有自主權,只要排除剝削,讓男人女人決定要怎麼用自己的身體。但是婚姻,我們卻把穿著制服的警察和法官帶進臥房來,讓他監視我們跟誰做愛、做幾次、有沒有插入?
「通姦」當然是不好的,因為夫妻之間的親密信任一破就很難復原,代價太大了。但是人和人的信任,怎可能由法律來管呢?而且用刑法來規定我們的身體,你不覺得這反而是對婚姻的褻瀆嗎?對愛的忠誠和信任,要依靠國家、警察、刑法來維持,你不覺得是對愛情的侮辱嗎?
龍:不要激動。
胡:怎麼能不激動!女人沒有女人意識是最落後的人類品種。二三九條款落到實際上就成為女人傷害女人的法律。
可是大陸也很恐怖。它看起來比台灣文明,至少沒有把通姦入罪,但是網路上大家最愛瘋傳的就是原配怎麼在大街上剝光了第三者羞辱毒打的暴虐鏡頭,而圍觀的路人和網民則享受著道德的裁判優越感和沒臉說出來的心底的各種變態意淫。
台灣把國家刑法帶進個人的道德領域,是最違反現代民主原則的,可是一談到原配、小三這種詞,最封建的道德怪獸就「吼」——抓狂了。
我非常不能忍受看見女人踐踏女人,真的。不管是捉姦、訴訟還是當街凌虐,都是部落式的野蠻。
龍:《美麗的權利》出版到今天的三十年間,你覺得台灣的女權有進步嗎?
胡:制度上的進步真不小,我覺得幾十年來婦運界的人很了不起。在這三十年中,國籍法修了,我的「雜種」小孩終於有權利做中華民國國民了。夫妻財產的分配、兒女遺產的繼承公平了;做子女的也可以選擇冠母姓或父姓了。
龍:還有,男女同工同酬的方面,也有進步。二○○五年,台灣全職男人掙一百元,女性的工資比男性少十九塊八毛,二○一五年只少十四塊五毛,比美國、日本、韓國都好,跟英國差不多。
胡:中國大陸呢?
龍:大陸很奇怪,資本主義進來之後,男女平權反而是大倒退的。他們的統計分城市和農村居民。城市,在一九九○年,女人的工資是男人的百分之七十七‧五,到了二○一○,卻只有百分之六十七‧三,同樣的工作,男人賺一百塊,女人少得三十二塊半。
鄉村就更嚴重了。在一九九九年,女人比男人少二十一塊,到了二○一○,少了足足四十四塊。
胡:也有些地方是女人「贏」的——中國大陸女人的自殺率可是男人的好幾倍!
台灣在制度上是進步了,但是只要是跟「性」有關的,觀念的進步就不大。
你很卡哇伊嗎?
龍:胡美麗,幾個問題,我快問你「快答」,不遲疑,不閃避。
胡:來啊,怕你啊。
龍:你贊不贊成同性婚姻合法化?
胡:贊成。既然生殖後代已經不是婚姻的主要或者唯一目的了,對很多人它不過就是一種過日子的組織模式,同性婚姻為何不能合法?
龍:你贊不贊成不婚生子?
胡:如果自己經濟獨立,贊成。我有一個三十六歲的女性同仁,她又想有孩子又焦慮找不到男友,我跟她說,趕快去做兩件事:一,把卵子存起來;二,找一個身體不錯的男人,跟他說你要跟他做愛懷孕。做完就散,請他認真辦事。
龍:你贊不贊成女人看色情片?
胡:舉雙腳贊成。只不過問題是,現在的色情片多半是以男人視野出發,以控制對方肉體為主流意識,以粗暴作為誘發元素,非常不健康。我覺得女性導演或者有女性意識的男導演應該認真去開發健康的、有情感的、美好的色情片。好的色情片是一個沒有被開發的產業,沒有被好好培養的文化。
龍:就是美國的Gloria Steinem所說的 pornography 跟erotica 的差別。
胡:正是。我也希望看到台灣會出現二十四小時色情電影院,專門播放好的色情片……
龍:情人、夫妻、好友攜手踏進色情電影院如同一起去做足底按摩或唱卡拉OK一樣?
胡:對。
龍:寫《美麗的權利》的時候你才三十歲。三十年以後,你最希望跟現在二、三十歲的人說什麼?
胡:我想談影后珍妮佛勞倫斯跟布萊德利古柏。你知道他們是誰嗎?
龍:知道,只是我娛樂新聞看得比較少……
胡:好。二○一四年底索尼影業被駭客攻擊,內部郵件曝光。珍妮佛才知道在以她為第一主角的片子《瞞天大佈局》裡,她的片酬比布萊德利古柏低很多。這件事也暴露出來原來好萊塢的男星與女星真的是制度性的、普遍性的同工不同酬。有意思的是,珍妮佛在檢討這件事的時候,她並沒有指責索尼影業,反而說,最該檢討的是她自己。
她說:
……知道索尼給我的錢比那些有「懶葩」的幸運者少的時候,我沒對索尼生氣,我對我自己生氣。
跟索尼談酬勞時,我並沒有力爭,原因,老實說,因為我害怕別人覺得我「難搞」或者「嬌寵」。一直到看見別人的酬金數目了,我才想到,跟我一道拍片的那些男人,沒有一個人會傷腦筋去想別人會不會覺得他「難搞」或「嬌寵」……我不會是唯一的女人有這種顧慮吧?我們是被社會「教」成這樣的吧?……我們大概還是習慣性地認為,表達自己看法的時候不要讓男人覺得不舒服或是把他們嚇到了?
我終於不再試圖用「可愛」的方式說我的看法了,我不再希冀讓男人「喜歡」我了。幹!男人要跟我說話的時候,他根本不會想要用什麼可愛的方式我才會喜歡……
然後那個有點尷尬的布萊德利古柏說話了,他說他以後會公開他的片酬,不然女演員無從得知自己得多了還是少了。他說,男性也要支持同工同酬,否則制度的歧視是沒法改善的,男人也有責任。
我想對今天二十、三十歲的女人說,「美麗的權利」是有意識地爭取來的。如果永遠故作可愛狀,你可能就永遠被當作一個小「可愛」。可愛藏著什麼涵義呢?它藏著人格的弱化、性的被動、身體的玩物化、主權的繳械、自我的壓縮……
卡哇伊是要付出代價的。
我想對二十、三十歲的男人說,所謂女人,就是你的母親、你的妻子、你的孩子的母親,還有你將來的女兒。這麼一說你就知道,善待她讓她健康,給她力量讓她強大,鼓勵她奔放成長做大樹不要做盆栽,對你自己的生命會是多麼大的獲得啊。
二〇一六年三月八日

【預購】鱷魚手記◎邱妙津
平常價 $18.00內容簡介
距初版十二年,太早棄世的青年作家邱妙津最重要的長篇小說,全新改版推出!
不要再相互靠近,毀滅不會終止的。
在你的未來,我想告訴你:
打破任何我讓你產生的想像,努力去愛一個人,
但不要過分愛一個人,適度地愛,也不能完全不愛,
那種愛足夠讓你知道在現實裡怎樣做對他才是好的,
那種愛足夠讓你有動力竭盡所能善待對方。
即使你因而不愛我了,
但沒有關係,我希望你現在和未來活得好,
那就是努力去愛別人,
雖然我可能無法完全免於悲傷。
邱妙津人生中熾熱的一部長篇小說;也是台灣廿世紀末不應忽視的同志文學收穫。
宛如從來都遭刻意忽視的青綠色地心燐火,一隻披著人皮的鱷魚,在校園生活與情欲關係的厚重半透明陡峭冰壁底層,悄然地、孤絕地划動感覺逐漸消失的四肢……
作者簡介
邱妙津
台灣彰化人,一九六九年生,一九九一年畢業於台大心理系,一九九二年十二月前往法國,留學巴黎第八大學心理系臨床組,一九九五年六月日在巴黎自殺身亡,得年僅廿六歲。
邱妙津多方面的才華在大學時代就開始充分顯現,曾以〈囚徒〉獲得中央日報短篇小說文學獎,並以〈寂寞的群眾〉獲得聯合文學中篇小說新人獎。除了寫作,邱妙津還擔任義務性的心理輔導工作、雜誌社的記者,同時拍攝了一部長度三十分鐘的十六釐米影片《鬼的狂歡》。
一九九五年六月邱妙津驟然辭世掀起了台灣文壇一陣驚愕,隨即造成一時風潮。同年十月她的首部長篇小說《鱷魚手記》獲得時報文學獎推薦獎,書中的「拉子」、「鱷魚」等詞也成為台灣女同志襲用的自我稱號。最後一部作品《蒙馬特遺書》更由前衛導演魏瑛娟搬上舞台,《鱷魚手記》也出現了實驗影像作品,這都證明邱妙津作品的影響之日久不衰。
主要著作有《鬼的狂歡》、《寂寞的群眾》、《鱷魚手記》、《蒙馬特遺書》、等。

【預購】邱妙津日記(上、下冊不分售)◎邱妙津
平常價 $43.00內容簡介
書背為特殊設計
一九九五年六月二十五日,年輕小說家邱妙津自死於巴黎,得年二十六歲,聞者莫不唏噓。其先後出版的作品如《鱷魚手記》、《蒙馬特遺書》等至今仍傳誦不絕,獨特的文體、寫女同志的熱烈情慾、真誠率直的筆法,對年輕一代的創作者啟發甚多。
忽忽又已過了十二個年頭,人間干支走過一輪,如今讀者們終於能看見在她1989?1995年日記中宛如她《蒙馬特遺書》未收錄的小說細節與生命內裡,與直面生活的思索。
我們不只再一次見到其中驚人的生命能量與早慧才氣,也看到她在時間中忍熬傷痛與沉澱靈魂的證據;更看到她其他作品中環環相扣又相互推翻的,對於愛與死亡的辯證的源頭。其中也包含她學習與進行創作構想的軌跡。
作者簡介
邱妙津
台灣彰化人,一九六九年生,一九九一年畢業於台大心理系,一九九二年十二月前往法國,留學巴黎第八大學心理系臨床組,一九九五年六月日在巴黎自殺身亡,得年僅廿六歲。
邱妙津多方面的才華在大學時代就開始充分顯現,曾以〈囚徒〉獲得中央日報短篇小說文學獎,並以〈寂寞的群眾〉獲得聯合文學中篇小說新人獎。除了寫作,邱妙津還擔任義務性的心理輔導工作、雜誌社的記者,同時拍攝了一部長度三十分鐘的十六釐米影片《鬼的狂歡》。
一九九五年六月邱妙津驟然辭世掀起了台灣文壇一陣驚愕,隨即造成一時風潮。同年十月她的首部長篇小說《鱷魚手記》獲得時報文學獎推薦獎,書中的「拉子」、「鱷魚」等詞也成為台灣女同志習襲用的自我稱號。最後一部作品《蒙馬特遺書》更由導演魏瑛娟搬進劇場,這都證明邱妙津作品的影響之日久不衰。
主要著作有《鬼的狂歡》、《寂寞的群眾》、《鱷魚手記》、《蒙馬特遺書》、等。
目錄
★2.1990年日記(98篇)
★3.1991年日記(90篇)
★4.1992年日記(30篇)
★5.1993年日記(18篇)
★6.1994年日記(40篇)
★7.1995年日記(58篇)
內容連載
一九九一年
六月九日
畢業了,我也把一切結束了。把所有的垃圾都丟出去後,卻也不知道以後要怎麼活下去?很悲哀,真的是不知道以後要怎麼活下去,一點概念和想像都沒有。到頭來,從前花了那麼大力氣經營建構的生命景觀,對我卻完全沒有真實感,它們似乎是整個建築在逆反我生命須要的點上,我不知道怎麼面對我的生命須要,它在痛徹心肺地揪扯我,它在告訴我我活著最想要的就是「被愛」。我不知道要如何繞開它去鋪展我原先設計好的生命華麗圖象,我不知道繞開它所完成的生命圖象對我有什麼意義,我更不知道要拿什麼作力氣去投向未來的圖象,而如果誠實地面對它又不知如何才能不虛幻地捕捉到它?
到底什麼才是「真實」?這四年行李裏裝滿了垃圾,不知道為什麼原本撿回來如此珍視的寶貝都會變成虛幻的垃圾?我不知道到底什麼才是穩定的「真實」?為什麼在珍愛一個東西時必須同時想像如何推卸它虛幻化後的責任?根本沒辦法為任何愛的選擇負責,它總是不要我負責,我不知道為愛和生命如何負責。
活著充滿被他人的「否定」,我體內最美最重要關於愛的生命力不斷地被我所愛的人否定,她們否定我愛的權利,而我原本又是如此強烈地具有「要去愛」的傾向,這麼多的否定就幾乎是否定我的存在,使我變成更熱烈渴望被肯定「能愛」的人。
好喜歡F,不知道怎麼辦,不知道怎麼會這麼喜歡她?愈進入她愈發現她與我的少交集、無關性,但卻喜歡她愈多,她的個性對我愈來愈具魔性,像海洋般廣闊、無限包容,她身上的女性似可一直深入而溫柔地含納,這就是她使我無限深陷不可自拔的魔性。她也正以她完全的與我相異撞擊著我,她開啟我離開我自己的座標去體會生命的價值,她整個生命都在顯現另一種赤裸、自然、樸素、平易的價值給我看,與她的生命相比對,我的生命是那麼虛假、贅冗、華而不實、大而無當。她幾乎一無所有,所有的意義都是靠她赤手空拳掙來的,在她的世界裏沒有靠別人這種想像。我完全相反,我什麼都有,所有的意義都是靠別人給我的,但唯獨缺乏靠自己可以活著的真實感。相形之下,我的存在顯得多麼軟弱可鄙。
她的眼睛、她的裸體、她的靈魂、她的聲音,這幾樣東西加起來等於一個女人對我的全部意義。我渴望獲得這樣一個完整女人的意義,我想要擁有一個完全屬於我的女人。她可能永遠都不能欣賞我、不了解我,她可能永遠都沒辦法產生獨特靈魂的強烈愛的意義、自己種在我愛的苗園裏,但是我必須儘早放棄期待從她身上得到這些。我所能從她身上獲得的是擁有一個完全屬於我的女人,並且我能刻劃她的靈魂,但不會刻劃成我所要的樣子。
我相信只要我自己的生命意義挺拔起來,我就能豐富她生命的意義,我一定能為我這個心愛的女人注入靈魂的,並且我將完全擁有她的靈魂和身體。她身上有著太肥沃會與我緊緊連繫的品質,她根本一點都拒絕不了我,我對她是唯一的闖入者,她絕不可能忍受趕走我,而她的溫柔又是那麼致命地吸引我去侵入她。只須要我對她多一點耐心,她對我多一點承認。
生命必須重新「歸零」,讓它重頭長東西。
六月十日
從今天起我必須開始對自己負責,我必須開始有責任的觀念,開始訓練自己承擔屬於我的責任:前途、家庭、愛情、經濟。我要變成一個有責任感的人。
關於前途,我仍然必須如計劃踏上自我成就的孤寂路,我必須先成為我想成為的那個人之後,我才能夠對別人負責,我才能獲得自由選擇我所要未來的權利。
關於愛情,我不能期待它太多,我要明白它不可能給我全部的幸福,我只能理性地任它安靜地長大,太多熱情的澆灌只會使它夭折。如果我沒學會好調和理性和熱情,我就永遠無法獲得恒常平靜的幸福。
關於自我負責,我相信只要我去過一種我自主選擇來的生活,我就會有動能和意志去負責。它並沒有那麼難,我的意志薄弱是由於我被逼迫去釘在一種我之於它無能為力的責任上。
關於記憶,我說過只有藝術能真正安慰記憶,再強烈悲傷的記憶都成為藝術的最佳材料,對藝術的愛就是對記憶之悲的忠貞了。在藝術之前只有強者才能存活。
關於時間,它的全部存在都要是為了藝術。
六月十二日
擁有愛情的日子就是這樣,平凡無奇,在一點一滴瑣事中累積情蘊,悠緩和中板行船,然而踏實寧靜,接近真實。
從前渴望插進現實,如今渴望真實,彷彿只有真實才能治療我心靈的病痛,只有真實才能治療我心靈的空虛。然而真實到底是什麼呢?真實就是藝術就是愛,真實就是我想要過的生活,就是我想要有的人與人的關係,就是我想要奉獻自己的工作,就是主動進入時間裏。
這四年裏常常嚴重缺乏真實感,主要撞向我的時間的:學校課業和勉強屬於我的情人,之於我都虛妄得可怕,前者是被硬塞進來的(社會和我個人成長的歷史軌跡完全錯開相關性),後者則是我硬塞進去的(對方和我的須求也無法接合),我生命的主動性不斷地生而被挫、奮而軟弱,從別的旁枝處補給後,又被這主要的工事壓榨乾,而這種乾涸完全是單向循環,規則是:我完全無法從它們身上獲得熱情和意義的補給,卻必須為了倫理上的責任維持它們的運轉而不斷給予熱情和意義。所以我總是走向乾涸和不真實。
到底什麼樣的生活能給我真實感呢,我也沒有把握,什麼東西能真正治療到我心靈的病痛呢?也許是恢復我生命的主動性和創造力。不要再被那麼強烈地否定和維持地挫折,完全被我目標「無化」的存在,強迫性扭曲自己進入意義的結構,難這樣的結構之前我是完全沒價值的,然而我卻「必須」不准停止地表現我的價值,所獲得的是獎狀式抽象懸掛的價值,再也不要這些了。
須要就是真實。我的歷史創造了我獨特的真實,全部因我而面對我獨特的真實就是誠實。除非徹底放棄歷史的真實,衝上嶄新的超越界;之外就是意識型態支持忍耐和等待;不幸則逐漸墜入被「否定」所運轉而「自我否定」的毀滅裏;幸則衝躍進被須要的真實所引導主動創造幸福的過程之中。
F,我的女人,我要把全部的愛都傾注在你身上,你不知道我體內為你貯存的愛有多巨量深徹,你不知道我多渴望能專注地去愛一個人,你不知道你對我的溫柔接納是我多大的恩情。我要洗淨自己,對生活的時間變換一種想像,修訂所有的生活習慣,重頭賦予我生活新的心理情調和充滿愛的內容,我就只要愛你。
六月十六日
如今什麼是我的真實呢?我渴望真實,我現在心裏的聲音告訴我:其它什麼都不重要,只有沿著真實走才不會被架空。不斷地去愛而不被愛就會被架空││這是總結四年經驗下來而不知道為什麼的首要法則。~\愛是一種交互作用的平衡反應,一輩子記得好嗎?永遠不要再犯這種可怕的錯誤。它是平衡的藝術,絕非個人秀。
把那兩樁虛假被架空的愛都丟到垃圾桶,愛著那兩個女人的生命荒謬得可怕,真的荒謬得可怕,我將自己最珍貴的愛交給別人,任其踐踏,任人對我殘忍。她們先天就可能擺脫不來愛我的責任,是我自己選擇這種痛苦去愛的生命形式,等到把自己掏空、痛到極點了,我自己愛的意志會自動粉碎,徹底由內心產生無關性而絕然地脫落。不能怪別人不珍惜,這是雙方先天結構的問題,也是我所選擇與現實妥協暫時滿足欲望的方法,它毋寧是種生存的手段,我得自己承擔起被架空的責任。我已經乾枯了,我還必須對別人負責嗎?誰來體恤我、為我負責呢?││沒什麼,各人負各人自己的那份責任,不願再對她們有一絲軟弱更不再須要完全誠實,刀子快速劃過快速擦乾血跡,乾淨漂亮,只剩簡單的人際法則,她們怎麼也不能再影響到我,只向記憶尋求愛的終極意義吧。既然沒有愛,就只剩優雅了。
我要面對我生命全部的真實,以後的目標就是讓自己往強的方向走,以能負擔起生活和愛的全部責任為目標,二十五歲前做到自己要做的事情,像個漂亮的T.B.。
至於愛,要慢慢地減緩對愛激烈的渴掘,把「因須要而愛」的成份慢慢還回去,用輕鬆的態度悠游其中,平靜地讓它像空氣一樣存在,付出的愛像「呼氣」,汲取的愛像「吸氣」,一切都要很自然,不要激烈不要痛苦。自己的生命要自己承擔,然後讓愛人慢慢地進入生命的每一氣息中。
六月十七日
形象之美是那麼容易消失,只有靈魂質地的力量才能牽擊住兩人之間的愛。智慧、天真和溫柔是三種最動人的靈魂之美,其它的文采、形象、物質都是虛妄的。有時候不知道什麼叫愛,只知道要去愛,又怕愛的感覺會隨時消失,心裏常想我就要為她作犧牲的這個人值得嗎?這真是個痛苦的問題,如果連這次都不算愛那我就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愛嗎?從前太渴望了,就只是要去愛,以自己愛人的自發性為恃,但真正獲得後又因失去追求的趨力,害怕自己不能繼續在愛的狀態裏。
六月二十五日
過去的種種就都讓它自然流過,流進記憶的河裏。關於失敗的愛情,要記取教訓獲得成熟,關於別人,要努力給予別人意義。從現在起要努力開啟新的現實,在新的希望裏建築新的真實感。
(我的生活沒有編年史。從來沒有重心,沒有道路,沒有軌跡。我的生活中有些遼闊的地方,大家都要我相信那兒有個什麼人,而那不是真的,沒有任何人。)
也許就要背著這樣的感覺體一生,在這種悲傷空虛沒有真實感裏走過整體時間,但是沒有關係,總有希望總有獲得。還要奮鬥下去,不要浪費生命。
六月二十六日
太多關於愛的傷害了,總是一樣的,不能持久的傷害。厭惡極了這些傷害,為什麼總要有這些無聊的傷害?這些傷害破壞盡了愛原先所累積起來全部美好的東西,因為它們愛變得如此虛妄,完全像幻影般的東西。從前的山盟海誓,如今所愛的對象竟變得一點都不值得愛。
這似是個性裏根深蒂固的壞毛病:不斷地背叛自己的感情。總是讓自己進入一個無可救藥會崩毀的循環裏,最後讓自己對這個循環完全無能為力而必須放棄。總是委曲自己,沒辦法和對象討價還價,力量用盡了就得自己走開。總是這樣的結構。
F啊F,你雖然是這麼單純、什麼也不會了解,但是全世界只有你是完全屬於我的,只有你是我被准許討價還價,如果不疼愛愛你還能疼愛誰呢?
關於愛,除了F這麼柔軟的部分外,幾近麻木硬化。
六月二十七日
從現在起,要撇開愛欲的問題,開始問自己之於生命的其它部分:創作和生活,我還想獲得什麼,要怎麼做才能獲得?
關於愛欲的問題,只剩下意志和快樂兩部分了,這完全是我自己個人的問題。這個部分我花了太多時間和心血去思考、體驗和經營:個人生存的基本狀態就是殘酷孤寂的,整個生命的過程就是面對它更多或累積力量面對它。而關於「幸福」,它的理型態晶體並不存在,毋寧更像與生具來的幻覺,「幸福」是佈滿過程裏俯拾即是的瞬間,它不是什麼里程碑似的天國屏障,越過或抵達之後就可全部得到或免於心靈病痛,完全沒有這種烏托邦。任何東西都須要靠內在力量裏的愛和意志創造出來,沒有內在力量就什麼也沒有。
之於我,「愛欲」只變成選擇一個合適對象的問題,然後創造一種「真實連繫」。什麼是「真實連繫」,就是我之於我和我的情緒、期待和須要可以真實地被接納,並且能自然地獲得良性回應,而在廣闊的時間裏自由地作深入結合,形成生活裏不可取代的具體連繫體。像我與妹妹的關係就是最好的例子。
剩下的直指我生命基本不安的,就是「負責」和「自毀」的問題。選擇一個人之後,如何承諾能持續在這種選擇狀態內,並且拒絕其它更能滿足的可能性?另外,當自己某階段的內在結構要爆破時,如何讓自己保有力量仍去維持那種關係的正常運作?
在客觀性上:F個性的柔軟及女性愛的天賦,能在「愛欲」上完全接納並回應我,她甚至是一個會等待和守候我一輩子的女人。基本心理體質上,她容易滿足、快樂,面對世界是獨立且能自我負責的,情緒面積以及與世界相關的內容物凝縮到最小,所以能在對世界最少的要求下,維持最精簡的自給自足系統,這對我而言是片「堅實的地」。但是她不是我關於女人想像的原型,她沒有想像的基礎了解我,自己進入我的靈魂裏和我對話,不能在知性上對我作藝術的回應。她的形象之美或身體的吸引力或許不能支撐我源源不絕的熱情。她所想望的世界圖像和我的之間在細節上若非大量衝突就是會錯開,兩人難作具體的連結。
七月四日
深入這樣一個人是神祕的,我所發掘到的「溫柔」是可怕的,它超乎一切之上地突顯出來,成為支配我感覺情緒的唯一勢力,且溫柔又喚醒溫柔,無限衍生下去,這溫柔自身的質地和意義到底是什麼?彷彿那是我最想要從人類身上獲得的一種東西。「溫柔」的深度是可怕的,它激發我強大的熱情和意志,以及產生熱情的意志。
「溫柔」它的性質到底是如何?它似乎可無限含納一個人,沒任何佔有、否定、推斥、摩擦或關於力的作用。代替相對強勢的「外化」回應,它不是以對等或低階的方式並處,而是用無限包容和貯存消化的方式,完全和平併吞你。它彷彿是個儲能和休息系統,不是屬於釋能和活動的系統。
我在想生命中孤獨和流浪的狀態,之於我到底是不是真實的須要?過去全部的孤獨和流浪都像是一場錯誤,除了為逃避,我從不曾真的要過它們,它們塗在我的時間上的就是「虛無」兩個字。
之於任何感情的責任都不要再逃避了,深深體會到自己生命的意義根深蒂固地建築在此,真實就是這樣,屬於我獨特的真實必須被清晰地標出版圖。
不要逃避,就是要負責任。
七月七日
與F的結合,彷彿強力地根植在女性大地上,她給我的東西是如此穩定、堅強、飽實、可靠。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真實的結合感,與另一個女人,我夢魅以求的「女性」。到底為什麼對女性的渴望這麼深,少了這個東西就如飄萍般不安騷動。我從她身上得到的是什麼?進入整體的女性意志深處,她給我她絕對、唯一的熱情,她的專注、母性、溫柔、女性的堅強,以及靜謐的內在世界和安定如磐石的感情大地,更重要的是向我展示一種精確如幾何般具永恆性的生活模型。
女人,除了語言、行為可表現的現象之外,等於更多的神祕,那裏才是真正的她。

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十週年紀念版)◎龍應台
平常價 $40.00 龍應台《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十週年紀念版
七十年,他們始終沒等到戰後
國家和個人一樣,從態度看出品格。
怎麼對待受傷的人,怎麼面對自己的錯,怎麼選擇遺忘和記得;
怎麼對待歷史,就是品格的高度。
收錄十週年序〈以記憶還給記憶,以尊嚴還給尊嚴〉
◎國家圖書館藏書級布幀本,絲紋布面裱精裝書殼,手工燙印書名字帖,每一本都為記憶尊嚴而作。
◎增訂1949歷史地圖、流亡路徑示意圖
所有的顛沛流離,最後都由大江走向大海;
所有的生離死別,都發生在某一個車站、碼頭。上了船,就是一生。
向所有被時代踐踏、汙辱、傷害的人致敬
二十世紀人類史最慘痛悲愴的大苦難
跨民族,跨疆界,跨時代的尋覓與追問
全球暢銷經典作品,至今未能在中國大陸出版
離散圖譜的持續追蹤與最新修訂
收錄珍貴歷史鏡頭、訪查手記與文件圖稿,保存那不被凐歿的身影
締造記錄
‧2009年博客來最暢銷華文作家
‧2009年誠品年度暢銷排行第一名
‧2009年金石堂年度十大好書
‧2009年中國時報開卷年度十大好書
‧2009年亞洲週刊年度十大好書
‧2009年香港書獎
‧2010年台北國際書展年度十大好書
‧2012年日本朝日新聞年度好書
‧2012年日本最大連鎖書店紀伊國屋書店人文大賞
龍應台
作家。首任台北市文化局長、首任文化部長。2014年12月辭官。2015年香港大學禮聘為「孔梁巧玲傑出人文學者」。2017年移居台灣屏東潮州鎮,開始鄉居生活,行走於鳳梨田、香蕉園、大山大海之間,與果農、漁民、獵人、原住民為伍。
以記憶還給記憶,以尊嚴還給尊嚴
老戰士陷入沉思,想了一會兒,眼色迷茫起來,幽幽說,「沒有戰後啊,孩子,七十年都沒等到戰後啊。」
密碼
《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在二○○九年出版,到了二○一九年,十年驚鴻,書中與我喟嘆長談的長輩,多半已離世。父親的墓地,小樹已長大,杜鵑鳥隱在濃綠的樹叢裡對著山谷呼叫。母親已失憶無言,烽火人生,滿目煙塵。
十年前書寫,是為了給一九四九這個斷裂的、悲壯的時代上一炷文學的香;為了讓那千萬個漂泊的靈魂得到一點詩歌意義上的慰藉;為了讓他們的痛苦承擔可以跨過海峽險阻,被兩岸的同胞所理解;為了讓他們的委屈付出可以穿越世代鴻溝,被懵懂的兒女孫輩尊敬。
《大江大海》至今是大陸的禁書,旅客帶書過海關,會被沒收。但是十年中,書的流傳如水之穿石漫灘,我目睹好些事的風生水起:華人世界興起了做家族口述歷史的風潮,高中生都被鼓勵回家錄下爺爺奶奶的回憶;被國家徹底記憶封鎖的長春圍城,出現了好幾本歷史挖掘的著作;留在大陸孤苦伶仃的國軍老兵,開始得到廣泛的社會關懷;湮沒於草莽中的孤墳棄碑,重新在陽光下豎立起來;流落他鄉的骨骸,人們千里追尋,奉還故土,執香致敬。而這些,幾乎都是民間自發的覺醒和努力。
十年中,《大江大海》也一直在書市的暢銷榜上,這給我的細微訊息是:十年,當年十歲的孩子二十歲了,他也開始讀《江海》了。因此每一次收到年輕讀者來信說,「讀了這書才認識了我的外公外婆……」,我就知道,那個時代的密碼,沾著血跡、藏著眼淚和憂傷的密碼,是真的得到代代心靈傳承的機會了。
一九四九,是海峽兩岸政治、社會、文化的基因;一回頭,已是七十年,腳步仍踉蹌。
張家山
「我想看看張家山。」
來車站接我的人有點為難,猶豫地說,「不要看吧?現在是個氣象台,什麼都看不到了。」
衡陽是父親的故鄉,故鄉人對我也會有故鄉人的真誠吧?
我說,「什麼都看不到,也是一種看到。我知道什麼都不在了,但就是想到那個原址站一會兒。」
是一個小山頭,山頂大概只有三分之一個足球場大。先要通過幾排看起來像是五○年代的職工宿舍樓,水泥都是黯淡斑駁的灰黑,散發著那個時代的氣味。到了一棟完全看不出形狀的房子前,故鄉人說,「一九五八年建的氣象台。」
他沒有說出口的是,這裡曾經豎著一個四、五公尺高的大理石碑,上面寫著「陸軍第十軍衡陽保衛戰陣亡將士之墓」。
一九四四年六月,第十軍一萬七千多將士,對抗日本十萬大軍,死守衡陽四十七天。將士以意志和血肉抵抗火力強大的現代化部隊,使日軍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傷亡,而國軍自己也有六千多人陣亡。
日本宣布投降的半年後,第十軍的師長葛先才奉命到衡陽搜尋殉難將士的骸骨。一邊流淚,一邊挖掘,距離衡陽戰役不過一年半,葛先才看到的「古戰場」已經「荒草沒頭,鏽損的槍枝、彈殼……遍地皆是。慘白的骸骨東一堆、西一堆,橫七豎八,凌亂的、隨意的似乎被人不屑一顧的棄置在那裡,而草長得最高大、最茂盛的地方,也必是骸骨最多的地方。」
他描述戰場:
我們三人一組、四人一組,分頭撿拾暴露在外的忠骨,如果當初是被草草掩埋的,挖掘起來倒還罷了,有時我們挖掘到埋藏較深的墓穴,屍體尚未完全腐爛,其臭難當。何止令人作三日嘔!不得已,我令人準備紗布口罩,多灑香水,才能勉強繼續我們的工作。我們把挖掘出來的忠骸,抬到池邊清洗,也遍灑香水,所以在安葬時,香氣四溢,已不再有任何臭味了。一些被好心人埋藏很深的忠骸,屍體尚稱完好,甚至軍服、子彈都完好如初。我們實在無法也不忍為他們拆骨遷葬,只好又把他們埋葬起來,有人哭哭啼啼的尋找其親人的遺體,僥倖找到了的,都已經運回原籍安葬了,在戰爭中頭骨破碎的死者為數極多,共得三千餘具,已經是夠多的了。據此推測,官兵死亡在六千以上,已經是比較正確了。
蒐集了三千多具骸骨,合葬在死傷最多、砲火最烈的張家山,然後為這無名無姓的千人塚,立下墓碑。
一九五八年,千人塚被夷平,墓碑被拆除,丟棄,沒有人知道去向。
所謂氣象站,就是山頭一個平台,來回縱橫二十步,長滿了青草,青草上有幾個棄置的簡陋氣象裝置。四周圍是擁擠的破舊民宅,亂七八糟的電線。
我站在這片毫無記憶的青草山頭,風吹著樹,樹葉嘩嘩作響,天空藍得那麼美麗、那麼純潔,好像連一聲最輕微的嘆息都沒聽過。
我就對著那方鮮翠的青草深深鞠了一個躬。
青草下面,有三千個人的白骨,三千個年華正茂、英姿煥發的年輕人的白骨,三千個母親思念的兒子、妻子尋找的丈夫、幼兒呼喚的父親,三千個破碎的頭顱、支解的身體、誰也不知道是誰、誰也不屑記得的人的白骨。
帶我來的故鄉人沉默。離去的時候,他靜靜地說,當地政府正在努力處理那些民宅,想要把這山頭重新恢復成紀念墓園。
金門島
二○一八是金門八二三砲戰的六十週年。
一九五八年八月二十三日那一天,共軍對只有一百五十三平方公里大小的金門島發動猛烈砲擊,兩個多小時內射了五萬七千發,到次年的一月七日暫歇,已經發射了四十萬枚砲彈。此後持續二十年的「單打雙不打」,很多砲彈落在田裡,落在農舍的屋頂上,落在學校的操場上,落在孩子不敢去的海灘上。死在碉堡外的將士和操場上炸斷了腿的孩子,沒有確實的統計數字。
六十週年的紀念,殉難戰士的遺孀和家屬,都到了金門,但是這一天,總統沒有到場。副總統沒有到場,倒是第二天他被人發現壓低了帽子和家人觀光旅遊,就在金門島。政府高層首長,除了派出國防部長之外,沒有一個人出現。國防部長主持的祭典上,官員進入了忠烈祠,遺孀和家屬被安排站立在大門外。
如此冷淡的原因,執政黨的副祕書長在電視的政論節目裡不小心說了出來:「八二三是共產黨在跟國民黨打仗,不是跟民進黨打仗,台灣士兵是為國民黨而犧牲,都是因為國民黨在中國節節敗退來到台灣,這值得紀念嗎?」
鹽城
「你們在戰場上,打輸了的話,部隊撤退或潰散,戰場上的同袍屍體,當然就沒人管了?」我問一個九十歲的國軍老兵。
他笑了,露出剩下的兩顆牙齒,豪氣地說,「那輸了你能怎樣?跑都來不及了。只有打贏的才有權利收屍啊。」
「你在戰場上收過屍嗎?」
「我在場的,都是敗仗,一路敗。只有一次打贏,我第一次有共軍的俘虜……」
「所以清理屍體的都是打贏的?就地掩埋?地上做不做記號?有沒有什麼簡單的儀式?是個別掩埋,還是挖大坑做百人墳、千人塚?看不看軍牌,鑑別身分,做不做名冊?通不通知家屬?不做名冊怎麼通知家屬?敵人和同袍的屍體,埋在一起,還是死後也要敵我分開?戰後會不會回頭去處理骸骨?」
老戰士陷入沉思,想了一會兒,眼色迷茫起來,幽幽說,「沒有戰後啊,孩子,七十年都沒等到戰後啊。」
終於找到身經百戰的上將郝伯村先生。
生於一九一九年、今年滿百歲的郝先生說,戰場掩埋陣亡將士的規範,國軍是有的,但是在激烈混亂的砲火中,很難做到。尤其是,當時的徵兵,有一點積蓄的人家往往買一個鄉下農民頂替當兵,所以即使有名牌,也不見得是真實身分。通知家屬,家屬也不知在哪。
「在我所經歷的戰役中,」二十一世紀的見證人郝先生說,「唯一一次把每一個陣亡的同袍都鄭重列冊、安葬、致敬的,只有一九五八年的八二三砲戰。因為那不是一個流動的戰爭。」
同樣的問題,問一個跟林彪上過東北戰場的解放軍老人家。他說,「戰鬥結束,就地掩埋。能向老百姓買或是徵用一個現成的棺材或是一個木頭櫃子,都還得是幹部以上的才可能。絕大多數的兵,就是找一條草蓆,包了埋了。」
「戰場上的俘虜怎麼處理?」
「俘虜,一抓到就換頂帽子,槍塞給他,就是解放軍了,叫他槍口回頭打國軍。有時候,連帽子都來不及換,直接上陣,他就陣亡了,連名字都不知道。遼瀋戰役的時候,傷亡幾千人,都是就地掩埋的,哪有名字。煙台解放的時候,倒是在山上建了一個烈士紀念碑,名字刻上去的,也只有營以上級別的人。」
「敵人的屍體呢?」
「就隨便埋一埋了。」
「誰負責埋屍體?」
「文工隊、衛生隊的,都是臨時組織。打沙岑我就被派去處理過屍體。打塔山,死了好幾千國軍,多半沒人管。戰爭結束以後,當地的百姓才把幾千個屍體推到戰壕裡埋了。」
問這些問題時,一個好朋友突然說,「你別忘記,大多數士兵是不識字的,造名冊很困難。其實,戰場的屍體,你不是自己寫過了嗎?」
我知道,他指的是《大江大海》第五十二節「鹽」。
一九四六年的冬天,張拓蕪的部隊行軍到了江蘇北部剛剛被國軍從共產黨手中奪過來的鹽城……
這時的鹽城,卻十室九空。蘇北,是共產黨統治了很久的地盤,這次被國軍奪回,城牆上插著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旗。
不可能沒經過血淋淋的戰鬥,但是踏著十二月的冰雪進城,張拓蕪覺得鹽城透著怪異……--整個城竟然沒有戰壕。
駐紮處沒有水源,部隊就在城門口找到淺淺的一窪水,像是地裡滲出來的,紅紅黃黃的,極不乾淨,但是總比沒有水要好。他們就喝這水,用這水煮飯。
二十一軍的一個士兵,蹲在空曠處。草紙是奢侈品,沒有的,他因此想找一塊石頭來清理自己。當他用力把一塊冰雪覆蓋的石頭掰開時,發現石頭下面竟是一隻手臂,一隻穿著軍服的手臂,凍成青色的。
原來不是沒有戰壕,所有的戰壕都被掩埋了。把戰壕挖開一看,裡頭埋了七百多具屍體,是共軍的。這溝裡躺著的所謂共軍,張拓蕪知道,很多也不過是被拉來的農家孩子。挖出來的屍體,摸摸軍服裡的口袋,每個口袋裡都有被雪水浸透了的家書和親人的照片……
他們總共找到三千多具屍體,扔在護城河裡,全是四十九軍的國軍……面色鐵青,但是眉目清楚,很多沒有闔眼,突出的眼睛對著淡漠的天空,像醃過的死魚。
原來二十一軍這段日子飲用的、煮粥的那窪紅紅黃黃的水,是屍體混著融雪逐漸滲上來的血水。
沒有戰後。七十年了,沒有戰後。鹽城三千陣亡者,白骨想必還在繁華城鎮的地下。
康邊森林一列火車
七十年太遙遠了,很難記得嗎?那麼一百年呢?
二○一八年十一月十一日,一戰結束一百週年。
我特別注視德國和法國,想知道,在這個碎片化的、混亂的、政治淘空了理想的時代裡,他們用什麼語言、什麼姿態去紀念這一百週年。德國、法國,是連續打了好幾百年戰爭、世世代代為敵的天然仇啊。
沒想到,梅克爾和馬克宏選擇在距離巴黎八十六公里的康邊森林會面,他們同時走向森林中的一列火車。
一九一八年十一月十一日上午十一點,德國代表團踏進了這節2419D車廂。簽約儀式不在城裡而在偏僻的森林裡是因為,以法國人對德軍的痛恨,德國代表團若進入城市,很可能招來暴力攻擊。盟國帶著強烈的懲罰意識,讓德國首席代表爾茲伯格屈辱地簽下了停戰協定,協定的條件幾乎是毀滅性的苛刻;爾茲伯格痛苦地簽了字,然後站起來說,「你可以讓一個七千萬人的國家受苦,但是不能讓它滅亡。」盟國的首席代表,法國統帥福熙輕蔑地回答:「就這樣。」
火車被帶到巴黎當作勝利的勳章展覽,奉命簽約的爾茲伯格被德國的極端分子暗殺。
德國在屈辱中憤恨,憤恨是一種危險的情緒,易爆的燃料;在憤恨的燃燒中希特勒挾著狂熱的掌聲崛起。一九四○年,德國軍隊兵臨巴黎城下,這一回,法國被迫簽停戰協定。
在哪裡簽?
希特勒讓這節車廂送到一九一八年簽約的康邊森林同一個地點。車廂內,當法國代表讀出德國指定的停戰條件時,希特勒就坐在一九一八年法國統帥福熙的座位。
然後車廂被送到柏林去展示。二戰後車廂被毀,法國依原樣重製。
在四年的一戰中,法國有一百四十萬人陣亡,德國有兩百萬人陣亡,總共一千萬人——一千萬個年華正茂、英姿煥發的年輕人,一千萬個母親思念的兒子、妻子尋找的丈夫、幼兒呼喚的父親,一千萬個破碎的頭顱、支解的身體。
一百年之後,馬克宏和梅克爾並肩站立,十一月的康邊森林一片金黃,有童話的色彩。德法聯合軍隊的軍人,臂章繡著德法國旗混合的象徵,分別唱了兩國的國歌,國歌之後,卻是貝多芬的《快樂頌》。孩子們天使般的歌聲朗朗,響徹了森林。
兩國元首踏進了車廂,坐下來,肩並肩,在一個本子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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湧動
一年半以來,收到太多的讀者來信,
來自不同年紀閱歷的世代,來自全世界各個不同的地方。
《大江大海》像黑色深海中鯨魚以震動微波發出的密碼──
有些失散半世紀的親人,找到了;
有些完全淹沒的歷史,浮出了;
有些該算沒算的帳、該謝沒謝的恩,找到了遺失多年的投遞地址;
有些背了一輩子的重擔,放下了。
這不是走到民國百年了嗎?
開啟一封一封來信,每一封信都帶著熱流,
像大河穿過大地,像血液流過血管。
民國百年的土壤,一定是鹹的,有多少人的眼淚和汗。
書出當時只有「跋」,沒有「序」,
在書出版一年半以後,離散的「民國三十八年」更為人知了,
而書中很多涉過大江大海的人,也走完了人生的旅程,回到他曾經用眼淚和汗澆過的大地。
捧著這把我無以回報的信,就以一篇短序,
來跟讀者做個很難及格的「進度報告」吧。
1
二○○九年秋天,《大江大海》出版,好像有一道上了鎖,生了鐵鏽的厚重水門,突然之間打開了,門後沉沉鬱鬱六十年的記憶止水,「嘩」一下奔騰沖洩而出,竟然全是活水。
老人家在電話上的聲音非常激動,大江南北各地的鄉音都有,他們的聲音很大,可能自己已經重聽;他們的敘述混亂而迫切,因為他們著急:一通電話怎麼講清一輩子?
一位八十八歲的長者說,他無論如何要親自把手寫的自傳送過來,現在就送過來,因為,他說,「他們馬上要送我進老人院了,一進老人院,大概就沒人找得到我了……」
「他們」是誰?我不知道,也不忍問,只是想到,人生的不由自主,除了十八歲時可能被送上一條船而就此一生飄零之外,竟然還包括在八十八歲時被送進一輛不知所終的車。
無數的自傳到了我的手裡,很多是手寫的,有的童拙,每個字都大手大腳跨出方格,雜以錯白字,憨厚可愛;有的,卻是一筆有力的小楷書法,含蓄雅致。字體大小錯落,墨跡深淺斑駁,可以想見都是花了很長時間,夕陽的懶光照進來,光束裡,千百萬粉細的塵粒翻滾,一部民國百年史,是否也包含這些沒人看見的自傳呢?
更多的信件,來自和我同代的中年兒女們。
我在父親的遺物中看見一個臂章,寫著某某「聯中」的字樣,從來不知道那是什麼,其實也沒在乎過,懶得問。讀了你的書,才知道自己的父親竟然是那八千個孩子中的一個,他竟然是這麼走過來的。想起從前每次他想跟我談過去時,我就厭煩地走開……
開放之後,他一路顛簸回到老家,只能拜倒在墳前哭得死去活來,太遲了,太遲了……
讀你的書,我也才認識了父親,可是也太遲了……
在戰後和平歲月出生的這一代,也都六十歲了,已經懂得蒼茫,凝視前一代人逐漸消瘦,逐漸模糊的背影,心中有感恩,更有難以言說的疼。火車錯過,也許有下一班,時光錯過,卻如一枚親密的戒指沉入大海,再多的牽掛惆悵也找不回來。
年輕的一代,很多人真的拿著錄音機磨蹭到祖父母身邊,請他們「說故事」。香港珠海學院的學生為長輩拍紀錄片,小學生回家問外公外婆「當年怎麼來香港的」,問出連自己父母都嚇一跳的身世。宜蘭羅東高中的學生遍訪鎮上的眷村長輩,一個一個做口述歷史。但是被封藏的記憶並不僅止於流離的難民,在自己的土地上,記憶也有「流亡」的可能:
外公很恨外省人,媽媽嫁給外省人他一直都不高興。我和媽媽去他家,他拿出他做日本兵的照片給我看,很得意說,你看,日本兵制服多神氣,哪像中國兵那麼爛。我對他反感得要命,但是,現在我有點明白了:他在南洋打仗,很多年輕時的好朋友都死在南洋,他喝醉唱歌,其實是在想念過去,就像爺爺一天到晚說他的老家山東如何如何……
2
《大江大海》至今在大陸未能出版,但是在一個防堵思想的社會裡,「未能出版」等於得了文學獎,人們於是花更大的工夫翻牆尋找。對於內戰的「勝利者」而言,六十年來「失敗者」被罩在一個定型的簡單的「敵我意識」硬殼裡頭,攤開《大江大海》,猶如撬開那個硬殼,看見的卻是渾身傷痕一個又一個的普通人──原來所謂敵人也不過就是當年鄰村的少年。讀他人史,澆自己愁,「勝利者」自己心中多年深埋的傷,也開始隱隱作痛。
您的書我讀得很慢,讀時淚流滿面,無法繼續,只能掩卷使自己平靜下來才能再讀下去,有時,需平靜數日才能續讀。
抗日戰爭勝利的一九四五年,我己經是讀小學四年級的少年了。今年,我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了,我的家鄉是在東北吉林省的一個小山城……
隱忍不言的,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傷口。北京作家盧躍剛給我一封長信,說的是「勝利者」的傷,其實比「失敗者」還痛:
失敗者「轉進」到了台灣,臥薪嘗膽,蝸居療傷。勝利者的行徑卻著實怪誕。他們不是像歷史上所有改朝換代的勝利者那樣,輕徭薄賦,獎勵耕織,休養生息,而是按照革命的血統論,把中國人嚴格地階級成份等級化……先是向農民翻臉……把幫助自己打下江山的自耕農變成了農奴;次之向知識分子翻臉,向民主黨派、工商界人士翻臉,把過去的同盟者打成自己的敵人……
國共內戰,死個幾百萬人暫且不算,戰爭本來就是血腥的。我們要問,中共建政後,和平時期寃死了多少人?
在「失敗者」飄搖度日,倉皇求存的時候,「勝利者」卻開始進入「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的時代。學者最新的研究成果把大躍進時期的饑荒死亡人數定在四千五百萬人,其中絕大多數是底層農民。
3
《大江大海》出版後,求全的責備是不少的。大陸讀者說,為什麼對大陸的著墨那麼少?為什麼不寫解放軍裡頭「人」的故事?為什麼不寫後來被送去韓戰死在雪地裡的「志願兵」?為什麼不寫大陸的一九四九?台灣的讀者說:為什麼沒寫血淚交織的滇緬孤軍?為什麼沒寫受盡委屈的東海部隊?為什麼沒寫被俘虜而飽受折磨的敵後情報員?為什麼二二八的部分那麼少?為什麼?
《大江大海》是一個母親對她十九歲馬上要徵召入伍的兒子所說的故事。這個母親說:
我沒辦法給你任何事情的全貌,飛力普,沒有人知道全貌。而且,那麼大的國土、那麼複雜的歷史、那麼分化的詮釋、那麼撲朔迷離的真相和快速流失無法復原的記憶,我很懷疑什麼叫「全貌」……
所以我只能給你一個「以偏概全」的歷史印象。我所知道的、記得的、發現的、感受的,都只能是非常個人的承受,也是絕對個人的傳輸。(頁二一三)
面對那麼多的「悖論、痛苦和痛苦糾纏、悖論和悖論牴觸」,這個母親幽幽然說:
我其實是沒有能力去對你敘述的,只是既然承擔了對你敘述的,我稱之為「愛的責任」,我就邊做功課邊交「報告」。(頁三五)
面對大歷史,我是個小學生。《大江大海》的十六萬字,是一則初步的引言,一個敞開的邀請,而我果真不是唯一在課堂上修課的人。書一出版,一個「全球大勘誤大校對」的行動就開啟了。
第四一三頁您所提及的「拉讓江」,應該是「砂拉越河」,古晉只有一條河,就是砂拉越河。(馬來西亞)
我覺得「四十一師團二三九連隊」應該是「聯隊」,不是「連隊」。日軍部隊序列通常稱「聯隊」,敬請查核。(北京)
第一二七頁的「棲風渡」就在我家鄉北面,是京廣線上一個小站,可是應該是「棲鳳渡」才對,您可以跟張玉法院士再確認……(湖南)
「馬英九母親在香港的工資三十元」的說法也許不一定對,五十年代我父親在茶樓看帳,月薪大約二百元,我家女傭是三十元,而且是因為供膳宿才這麼低。所以馬英九母親工資可能是三百元。(香港)
第二九三頁第三行「艦上懾人的十六管魚叉飛彈」不太可能,因為那時還沒有十六管魚叉飛彈,附件是二戰期間的軍艦武器列表,供您參考。(台北)
青島大撤退都說是完美的整齊撤退,可是我困惑的是,當時聽見親身從青島撤退的人說,混亂中多少人從船上掉進海裡,還有人被夾慘死,您的敘述……(紐約)
錯字校對,史實勘誤,記憶商榷的信件,從全世界各地源源不絕地進來。編輯不斷地協助我核實,不斷地修訂,每一個新版都再度經過新一輪的勘誤和校訂,也就是說,至今沒有一版是百分之百一樣的。讀者自地理的遠方、記憶的深處,把自己對歷史的認識提出來慷慨分享。我的「以偏概全」的「報告」,先是得助於前行者的耕耘──譬如沒有張正隆的《雪白血紅》就不會有長春圍城那一章;然後受惠於全球讀者──包括很多專家──的校正和勘誤。大江大海,在一個持續湧動的歷史推浪中。
4
浪,一陣一陣打來。潮水上來,潮水下去。
以戰犯身分被判死刑後來服了七年徒刑的台籍日兵柯景星,二戰中擔任俘虜營的監視員時,曾經冒險把雞蛋送給囚禁中的中國領事卓還來夫人,讓她餵養懷中的嬰兒。二○○九年,卓還來的家人,特地從美國飛到台灣,找到柯景星親自謝恩。柯景星不久就去世。
被送到新幾內亞戰俘營的游擊隊長李維恂,在我當初找到他時,第一句話就是:
我知道為什麼我的戰友都死在拉包爾,但我李維恂獨活到今天。我在等今天這個電話。
國防部迎回拉包爾的抗日國軍英靈之後,李維恂被邀請到台北忠烈祠參加中華民國國軍的春祭。他滿頭白髮,拄著拐杖,站立在拉包爾犧牲將士的牌位前,靜默許久,然後深深鞠躬。
二○一一年一月二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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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守住:公開場合,正式發表,不能講私房話。將來出我的講稿,私房話出不出?思考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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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是光明磊落的隱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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涵蓋希臘羅馬神話、希臘史詩、希臘悲劇、《聖經》、釋迦牟尼、印度史詩、《詩經》、《楚辭》、中國古代歷史學家、先秦諸子(老子、孔子、墨子、孟子、莊子、荀子、韓菲子)、魏晉文學到五世紀初的陶淵明。
勞動是苦的,做愛是悄悄的,為戰爭勝利是大規模的、開放的,故有聲,聲有歌,歌有詩。
神話,是大人說小孩的話,說給大人聽的。多聽、多想,人得以歸真反璞。中國神話,好有好報、惡有惡報,太現實。
從藝術的價值判斷,耶穌是「成了」,從人生的價值判斷,耶穌愛世人是一場單方面的愛。
任何各國古典抒情詩都不及《詩經》。整個《詩經》是悲苦之聲。
《道德經》是老子的絕命書,也是老子的情書。
●1989-1994文學回憶錄--中世紀—十七世紀之卷
涵蓋五世紀─十五世紀,及至中國十六世紀時期,介紹唐詩、宋詞、波斯文學、阿拉伯文學、中國古代戲曲、中國古代小說、日本文學、文藝復興、莎士比亞,以及十七世紀英國文學、法國文學。
知道了古典,現代就拿到了。不通古典,無所謂現代。
讀天才的作品,自己也好像是天才一樣。
莎士比亞能退遠是非善惡,故能惡中有善,善中有惡。
同樣寫飲酒,東方是借酒而忘憂、消愁,西方的酒神卻是創造極樂、狂歡。
《金瓶梅》,更容易誤解,太像性書,英國性文學大師D.H. 勞倫斯看了也要張口結舌。此書最妙是淫穢下流的地方,亦暴露人性。
●1989-1994文學回憶錄--十八—十九世紀之卷
涵蓋此一時期的英國、法國、德國、南歐、北歐、中國、俄國、波蘭、丹麥、挪威、瑞典、愛爾蘭、日本各國文學。
大家看《紅樓夢》,戳穿了講,是看故事,看花姑娘,看排場,看細故。怎麼讀才好?從空中鳥瞰。
《少年維特的煩惱》、《簡愛》、《茶花女》、《冰島漁夫》,這幾部愛情小說,如果看不懂,不愛看,那是愛情的門外漢門外婆。而且我可以判斷他是個壞人,沒出息。
哈代,你要純性地讀;狄更斯,充滿友情去讀;托爾斯泰,可以苛求地讀。可是我讀巴爾札克,完全放棄自己。用北方話說,豁出去了。由他支配,我沒意見。
我講課,是要你們自立,自成一家,自成一言。
●1989-1994文學回憶錄--二十世紀之卷
介紹影響二十世紀文學的哲學家,從各種文學流派介紹作家及其作品。流派包括:象徵主義、意識流、未來主義、表現主義、意象主義、存在主義、新小說、原樣派、荒誕劇、垮掉的一代、黑色幽默、魔幻現實主義。
尼采的書宜深讀,你淺讀,驕傲,自大狂,深讀,讀出一個自己來。羅曼‧羅蘭的書宜淺讀,你若深讀,即迷失在偉大的空想中。
《道德經》若淺讀,就會講謀略,老奸巨猾,深讀,會煉成思想上的內家功夫。
五年來(1989年元月-1994年元月),我們的課遭到許多嘲笑。一件事,有人嘲笑,有人讚賞,那就像一回事了,否則太冷清了。假如連續五年研究一個題目,不謀名,不謀利,而且不是傻子,一定是值得尊重的,欽佩的。五年研究下來,可以祝大家大器晚成。
五年文學遠征,這是樂趣,你知道了:要誰,不要誰。
作者簡介
木心
1927年生,原籍浙江烏鎮。上海美術專科學校畢業。1982 年移居紐約,2006年返回浙江,2011年辭世。
木心家學根柢正統扎實,自幼讀書習文學琴,熟習希臘神話、舊約新約,與儒釋經典同為必修課程。少年期間在茅盾的藏書中,飽覽世界文學名著。文學、哲學、歷史、藝術、音樂,一貫做世界性範疇的探索。
1946年,在杭州辦第一次個展。1985年,在哈佛大學辦第二次個展。
1950年,辭去教職,獨上杭洲莫干山,讀書寫作。
1982年,移居紐約,鬻畫營生。散文一出驚豔文壇,小說《溫莎墓園日記》深得美國學界喜愛;加州大學校長閱《溫莎墓園日記》兩頁,便說:「能不能請這位先生來我校講課。」哈佛大學、加州大學的邀約,木心一概婉拒,致力於讀書、寫作、繪畫。
寫作文章近千萬字,但大部分都自毀了。著有散文、詩、小說:《西班牙三棵樹》、《我紛紛的情欲》、《巴瓏》、《偽所羅門書》、《雲雀叫了一整天》、《詩經演》、《愛默生家的惡客》、《瓊美卡隨想錄》、《即興判斷》、《素履之往》、《哥倫比亞的倒影》、《溫莎墓園日記》、《魚麗之宴》。

【預購】像我這樣的一個拉子◎陳雪
平常價 $24.00我知道她是女孩,我一點也沒感覺到什麼不對勁。
小說家陳雪最誠摯、揪心的告白
現在如果我自稱為「拉子」,這個美麗的詞,已不再是僵固的「血統證明」,不是一個「緊箍咒」,更像是身分認同,是一個我可以選擇、自願穿戴的美麗花環。
——「拉子」,這個最早出現於邱妙津《鱷魚手記》裡的詞,可能是從Lesbian轉化而來,後來普遍成為女同志間彼此的暱稱,對我來說,「拉子」一詞,記錄了我自己性別意識的轉變,與漫長自我覺醒的歷程。
從青春無邪的單戀、初戀的狂喜,到暗黑無盡的漩渦,經歷性別的認同、愛欲的掙扎、相戀的困難、精神疾病的折磨,例數前半生愛慕、追尋、欲望、恐懼的日子,她刻記下無數與每任戀人相處的時光,每一個事件、一張照片、一條街道、一個影子,從年少到中年,仔細攤開在你面前……
時光侵蝕了一切,卻也還原了所有。
那真是一段美如夢幻的往事,透明如水晶、清澈如湖水,一無所求,或一無所知的愛,關於女孩,或者一種非常男孩氣的女孩,我生命愛戀的原型。
漫長的探觸與試煉使我明白,成為自己是最艱難、也最重要的事。
作者簡介
陳雪
一九七○年生。國立中央大學中文系畢業。〈蝴蝶的記號〉由香港導演麥婉欣改編拍攝成電影《蝴蝶》,二○○四年以長篇小說《橋上的孩子》獲《中國時報》開卷十大好書獎,二○○九年以長篇小說《附魔者》入圍台灣文學獎長篇小說金典獎,隔年同時入圍台北國際書展大獎小說類年度之書與第三十四屆金鼎獎,二○一三年以長篇小說《迷宮中的戀人》入圍台北國際書展大獎小說類年度之書。部分作品獲得財團法人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寫作計畫補助,並翻譯成英文與日文於海外發表。長篇小說《橋上的孩子》於二○一一年由日本現代企劃社發行日文版。著有《我們都是千瘡百孔的戀人》、《摩天大樓》、《戀愛課》、《台妹時光》、《人妻日記》、《迷宮中的戀人》、《附魔者》、《她睡著時他最愛她》、《無人知曉的我》、《天使熱愛的生活》、《只愛陌生人》、《陳春天》、《蝴蝶》、《橋上的孩子》、《愛上爵士樂女孩》、《惡魔的女兒》、《愛情酒店》、《鬼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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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購】惡女書◎陳雪
平常價 $21.0090年代華文同志文學經典
小說家陳雪驚天動地的第一本書
這本書,紀念了那個「同志」還是禁忌、還不可大聲言說的時代,其中的混亂、不安、悲傷與努力。
即使她是個女人
但她可以深深進入我的最內裡
達到任何男人都無法觸及的深度
《惡女書》的第一篇〈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是我至今被收錄、轉載、研究最多次的作品,那是我在大學快畢業時,坐在地板上就著一個木箱子鋪上稿紙用鋼筆寫下,當時我用父親給的音響,一邊聽顧爾德一邊寫稿,猶如現在一樣。
我不知道自己的書即將掀起巨浪,掀翻我自己這艘顫危危的破船,而這道浪也把我提早推進了「作家」這個身分裡,這本小小的書充滿連作者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力量,那是年輕、狂熱、無所畏懼也無所求的寫作者才能擁有的力量。--陳雪
《惡女書》共收錄〈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異色之屋〉、〈夜的迷宮〉、〈貓死了之後〉四則短篇小說。
以第一人稱告白體,書寫女同性戀充滿罪惡感卻又耽溺其中的情欲,在看似淫蕩敗德的字裡行間,流露的是被社會主流價值所壓抑的痛苦與悲哀。陳雪述說的是關於「人內在」的故事,不只是女性的,不只是同性戀的,更不只是情欲的,而是企圖用文字與肉身極力抵抗所謂「唯一的真實」。
當我第一眼看見阿蘇的時候,就確定,她和我是同一類的。
我們都是遺失的翅膀的天使,眼睛仰望著只有飛翔才能到達的高度,赤足走在炙熱堅硬的土地上,卻失去了人類該有的方向。
--〈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
「那屋子的女人們。」
這是村人給她們的名字。女人的屋子、女人的糕餅、女人的孩子……村人既嫌惡又好奇,膽顫心驚地私下議論紛紛。自此,連天氣都走樣了。
--〈異色之屋〉
「為什麼我們仍要一次次去走那些無用的迷宮呢?」
「因為,我們都是實驗用的白老鼠啊!」
--〈夜的迷宮〉
在貓店看見那隻貓,我才知道,我一直在想念她。阿貓化身成各種形象出現在我的生活中,為的是不讓我逃避自己。
--〈貓死了之後〉
陳雪
小說家。
著有小說:《摩天大樓》、《迷宮中的戀人》、《附魔者》、《她睡著時他最愛她》、《無人知曉的我》、《天使熱愛的生活》、《只愛陌生人》、《陳春天》、《蝴蝶》、《橋上的孩子》、《愛上爵士樂女孩》、《惡魔的女兒》、《愛情酒店》、《鬼手》等;另有散文集《像我這樣的一個拉子》、《我們都是千瘡百孔的戀人》、《戀愛課》、《台妹時光》、《人妻日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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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版序
那些我想永遠記住的
《惡女書》是我的第一本小說集,收錄〈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異色之屋〉、〈夜的迷宮〉、〈貓死了之後〉四個短篇小說,第一次出版於一九九五年九月,二○○五年新版重出,時間來到二○一八年,再次於印刻文學重新出版。
安靜的午後,我在家裡的客廳書桌寫長篇,屋裡明亮寬敞,生活作息全憑我自己安排,我聽著顧爾德彈巴哈,這是寫作的儀式,彷彿顧爾德的手指落下、敲響琴鍵,我就有直覺可以落下手指、敲動鍵盤。《哥德堡變奏曲》第一版出版於一九五五年,一九八一年顧爾德重新演繹了這個曲子,年輕時與中年後的顧爾德分別彈奏錄製了這個曲子,年輕的我偏愛年輕的顧爾德,到了中年的我,聽懂了中年的顧爾德。
《惡女書》的第一篇〈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是我至今被收錄、轉載、研究最多次的作品,那是我在大學快畢業時,坐在地板上就著一個木箱子鋪上稿紙用鋼筆寫下,當時我用父親給的音響,一邊聽顧爾德一邊寫稿,猶如現在一樣,當年我只是個小說練習生,對於小說、同志、性別理論懵懵懂懂,腦中燃燒得更多都是對寫作的狂熱,我沒想過如何成為作家,如何出版書籍,將來以何維生,我只曉得要寫,正如書中角色草草的心境,能寫就能活。我不知道自己的書即將掀起巨浪,掀翻我自己這艘顫危危的破船,而這道浪也把我提早推進了「作家」這個身分裡,這本小小的書充滿連作者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力量,那是年輕、狂熱、無所畏懼也無所求的寫作者才能擁有的力量,多年後我重看這些稿子,看得到自己當年的生澀,天真,也看到了我不可能再擁有的那股生猛強烈的力量。
《惡女書》一九九五年出版時曾引起過重大的爭議,後來很長的時間裡,我對於這本書總是夾雜著複雜的情緒,我既寶愛自己的第一本書,卻也恐懼旁人看待我時只記得我寫過這本書,或許因為這股矛盾的情緒,促使我一本一本地寫長篇,使我終於走出了自己小說的道路。
我沒有如顧爾德那樣於中年時重新演繹,然而在同志婚姻即將合法,又面臨各種阻礙之際,這本書能夠再次出版,對我意義重大。這本書不但是紀念我所經歷過那個困難的時代(無論是對於同志,或對於我自己),也記錄了我作為小說寫作者艱難的起步,我在每一個短篇裡看到自己在端盤子、洗碗、送貨、擺地攤,我看到自己在各種不適宜寫作的時空裡努力地擠出時間,找出位置,在夜市的攤位上,在黃昏市場對面的小咖啡店,在家裡的陽台,在房間的地板,在各種工作的檯面上,用鋼筆一字一句書寫著,二十多年過去,我終於可以平靜地看待她,如果她是個女兒,也該二十多歲了,我不用再逃避她了。
祝福這本書。祝福所有閱讀她的人。

靈/性籤◎林幸謙
平常價 $28.00戰火摧毀他的家園,在雨林中逃亡求生的記憶,
除了帶來磨難,更開啟一生的追念與懷想。
校園圍牆內密不透風的安穩世界,她蟄居其中,
等待著記憶的回音,等待著生命的雨季再次降臨。
他在都會紅塵中漫遊、漂泊、浪蕩,遍尋現實生活裡
可以安身立命的安全島,卻發現那終究只是飄搖的浮島……
在最新散文集《靈/性籤》當中,詩人林幸謙挪用小說與詩的技法,藉由敘事身分及空間的轉移流動,縫綴了兩代學者的生命經驗以及對於性別、歷史、文學、社會現象等面向的各種觀感。並透過大量的引(隱)文,和古今中外的前哲與作家交互指涉,編織出眩目而又瑰麗迷人的華麗文體。全書可分為八個章節(周英雄語),各章皆有不同的敘事者與觀看視野,身分、性別、時空的交織演出乍讀看似迷離,但卻又一氣呵成,為讀者帶來全新的散文閱讀體驗。
名人推薦
周英雄、閻連科 專文推薦──
散文集分八個章節(包括前後語:心籤與籤語歸為一個章節)……也不妨視之為八個環環相扣的幾何形狀。……幸謙試圖透過一系列的陳述,來勾勒大至於社會面向的林教授、小林,甚至於私密的幸謙。──周英雄(國立交通大學外文系榮譽教授)
從第一章的〈戰火青春〉讀到最後的〈籤語〉……那訝異閱讀的快感,對我而言,卻又自始至終,從未間斷,新奇而迷幻,清晰而明瞭。──閻連科(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教授、作家)
林幸謙
祖籍福建永春人,出生於馬來西亞森美蘭州芙蓉。馬來亞大學中文系畢業,後就讀於台灣政治大學中文所,碩論為白先勇研究的第一本學位論文;後到香港中文大學攻讀博士,博論為港台兩岸研究張愛玲的第一本博士學位論文,旅居香港多年。曾獲時報文學獎散文首獎及評審獎、香港中文文學雙年推薦獎(新詩與評論)、花蹤推薦獎及佳作獎(詩與散文)、吳魯芹散文獎、香港中文文學創作散文首獎等。著有詩集和散文集:《五四詩刻》、《原詩》、《詩體的儀式》、《狂歡與破碎》、《漂移國土》等十餘種;評論專著有《身體與符號建構》、《歷史、女性與性別政治》、《張愛玲論述》等十種,另有編撰十餘種。
鑲嵌林幸謙:閱讀另一類的散文/周英雄
當代「華語敘述」的一種演出──令人訝異的文本與閱讀/閰連科
心籤
一 無法命名的世代
穿越地平線,永無止境的逃亡
十年雨季,他的學術帝國
靈囚地,他的文本部落
二 生活在隱喻中的,愛情
等待雨季,她的性靈告白
黑色邊界,她的異鄉學人生涯
女性主義,她的犬儒夢典
三 見證時代的學府詩人
一個目擊者,死在終身教職的學術娼妓
詩體內,一個知識分子的黑暗詩句
四 走在世界前沿的,少年
十八歲,告別的愛
青春,永不孤獨的追尋者
五 無聲男版的女性主義發言者
時間溶解,一朵死亡的飄流
人潮來襲,漂是一座沒有石碑的城
六 災難新世紀的天蠍座,聖歌
輾過,城巿的大荒地帶
走過,開創自我的歧途
七 藏骸地的傾訴儀式
亡靈傾訴:鄉關深處
傾訴亡靈:最後的時光
籤語
鑲嵌林幸謙:閱讀另一類的散文
周英雄
幸謙這本書與一般的散文集子寫法不盡相同。一般散文集往往著墨於身邊瑣事,透過家居瑣事的編排──或說得更確切些,身邊細節的自然浮現──來凸顯作者較為他人所知的人格特質。這種筆法在英國十八、十九世紀,甚至一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前可以說屢見不鮮,而海峽兩岸的現代散文大家,他們的作品何嘗不是想透過藝術手法,將背後為人處事的特點呈現於外?
套古代筆記小說的評點說法,這種主流的散文敘事筆法,實寫顯然多過虛筆,而散文的主旨,毋寧是要把罕為人知的生活點滴,不拘形式,信手拈來,一一加以鋪陳。讀者開卷讀來,眼前所見的往往是吉光片羽,是日常生活當中所未見或未曾留意的另一種情境、另一種情操。閱讀散文因此往往帶有擴充眼界,啟迪心智的功能;朱自清寫他父親的背影,點出不常形諸於外的父子之情,正是最好的寫照。也正因如此,散文顯然不宜以風花雪月等閒視之;而閱讀好散文顯然不止於滿足個人窺伺的欲望,它毋寧有自我提升、自我擴充的功效。
可是話說回頭,散文的功能是不是僅限於此?就以英美的散文為例,傳統的文人散文到了二十世紀經歷一大轉折,作者書寫個人所見所聞,往往也不著痕跡,勾勒大時代的起伏。西方歷史小說如司谷特(Walter Scott)的《劫後英雄傳》(Ivanhoe),或托爾斯泰(Leo Tolstoy)的《戰爭與和平》,故事除了交代人物起起伏伏的遭遇之外,另外也能夠在開闔之際,輕描淡寫勾勒出大時代的脈動。
散文受限於文體,無法一如長篇小說那樣大江大河的曲折有致,也難以精雕細刻,將社會文化的脈絡一一加以開展;反之,散文採取的無疑是類似旁敲側擊,說得更白一些、甚至一種游擊的策略,敘事寫景不把話說盡,點到為止。
此地就以最近上課用過懷特(E.B. White)的〈重回湖上〉(Once More to the Lake)拿來說明這種從小見大、舉重若輕的現代散文筆法。這篇遊記明寫作者三十多年之後,再度回到童年與家人經常前來度假的湖濱,發現並敘說今昔景象與心境的差異,但寫景抒情之際,作者透過巧妙的排比,點出若干人生變與不變的哲理,甚至襯托出整個時代的浮躁與焦慮。早在一九○四年,作者的父親幾乎每年夏天都帶著全家來到緬因州這個湖濱度假,當時湖濱一片寧靜與安詳。三十來年之後作者自己已經成家立業,基於懷舊心情,再度帶他的家人來到舊地重遊。雖然這時景象大致一如往昔,可是當年的悠閒已被現代喧吵的交通工具(如汽車與大馬力的汽艇)破壞殆盡,吵雜的環境無疑也破壞了他美好的回憶。接著筆鋒一轉,作者感到周遭熟識的事物似乎變得生疏,到末了甚至令他感到自我的失落,而詭異的是父子似乎相互易位;此時他兒子似乎轉化為舊日的他,而他自己也變化成當日他父親的兒子,文章結束時作者對生命以及世界感到難解。作者用的是化虛為實的筆法。他描述父子兩人一起到湖中釣魚,父親的釣竿上停了一隻蜻蜓,他手一抬,把釣竿的頂端往水裡一壓,想把蜻蜓趕走,沒想到蜻蜓再度飛回來,停在他的釣竿上,做父親的一時入神,無法分清到底這隻蜻蜓是當下的蜻蜓,還是他記憶中童年時期,他跟他父親去湖中釣魚時飛來停在他釣竿上的那隻蜻蜓,而恍惚之中眼看著兒子聚精會神注視著水中的假餌(註:假餌原文為fly,與蜻蜓dragon fly 似有某種排列組合的類似關係),做父親的這時感到自己手中握的,不是自己的釣竿,而是兒子手上的釣竿。也就是說,乍看時光流逝,逝者如斯,但所幸生命生生不息,代代相承。筆鋒又一轉,他兒子打算跟著大夥兒去玩水,他擰乾緊身的泳褲,費了一番力氣才把褲子穿上。作者看著他兒子結實的軀體,尤其是兒子如何使勁,把緊身的泳褲拉過他的陽具,生意盎然,而剎那間作者自嘆歲月不居,感到自己胯下一陣涼意,頓悟到死之將至。大自然生生不已,但弔詭的是,歲月到底不饒人,而小我的生命遲早會有終結。讀畢這篇遊記,尤其令人深思的是,生命的遞興固然有其軌跡,但科技對現代生活的衝擊,痕跡似乎處處可見。散文作於一九四一年,美國即將捲入所謂的「全面的戰爭」(total war),面對世界的崩壞,尤其是科技對全體人類的摧殘,作者筆下的憂心,似乎呼之欲出。現代散文之為用,由此可見一斑。
從這個觀點切入,相信我們對幸謙這個散文集子比較能有一個比較公正、比較深入的閱讀,也更能夠了解作者如何在個人與社會、現在與過去、本土與異域、男與女、意識與無意識各種錯綜複雜的動能中,敘說他自己的浮生,甚至建構自我。
散文集分八個章節(包括前後語:心籤與籤語歸為一個章節),等於八塊鑲嵌壁畫(mosaic)的零件,也不妨視之為八個環環相扣的幾何形狀。而不管是用前者或是後者來當隱喻,圖形是不完整的;也就是說,幸謙試圖透過一系列的陳述,來勾勒大至於社會面向的林教授、小林,甚至於私密的幸謙。
前者顯然比較公眾議題取向,觸及兵荒馬亂、離散充斥現代人的災難,並緊扣當下商業掛帥的教育異化問題。處理外界亂象,作者手法往往不直接切入;開頭與結尾兩個章節分別串聯到他的業師的少年與晚年,並從而勾起他老師的女友以及這位女友已過世的男友,離散的動機(音樂用語)貫串時空;從幼年田園恬靜的家居,到避難離家流離,途中邂逅女友,分手之後兩人各奔前程,女友出國進修,後來輾轉來港任教,並從這個點編織出一幅幅九七前後香港高教轉型,政府唯績效是問,追求所謂的「卓越大學」(university of excellence)的亂象,並具體點明這種功利掛帥的教育政策對學術,尤其是創意的戕害。不論主題或語調,對高教的批評無疑是這個集子的主調,怒氣充斥字裡行間。
後者聚焦於作者本人的私密生活,處理的手法抒情顯然多過敘述,讀來難度較高,但興味也相對更加盎然。作者提出隱喻的概念,主張語言文字未必需要具體指涉外界,而文學之所以比其他東西重要,主要在於生命本身就帶強烈的隱喻性。
此地所謂的隱喻性,我們似乎可以作兩種解釋。一來生命本非一成不變的體;與其說生命是鐵板一塊,它毋寧是無時無刻不在變化的過程,需要不斷的敘述,不斷的建構,如此方能讓生命有比較完整的呈現與掌握。再說要呈現人類的生命,正如卡西勒(Ernst Cassirer)所言,真正有效的工具是象徵或神話的語言,而非自然或科學的語言。換句話說,難以捉摸的人生透過隱喻往往更能活靈活現,現身說法。
這個集子不妨視之為八個隱喻系統,各成一體。
透過不同的文體,如敘事、描述、爭辯交叉應用,作者企圖勾勒他從青澀的少年到跡近幻滅的壯年,這期間所聽所聞,以及親身經歷的點點滴滴。寫作的策略不一而足,而上述對大學幾乎不留顏面的指控,讀來暢快淋漓;描寫業師罹病過世前師生之情,出自肺腑;敘述現代文人漂泊離散,充滿異鄉情趣。
不過讀者極可能感到興趣的,可能不是上述比較宏觀的文字,而是相對微觀的抒情細節。就此而言,作者透過這個力作,企圖回顧、反思自己的前半生,而回顧與反思嚴格說來並非一蹴而就,更不用說是信手拈來的流暢;反之,作者殫精竭慮,尋找隱喻來暗陳自己的半生,以及是那不由自己、潛伏在內的他者。尤其讓我印象深刻的是,他引用據說活在喀麥隆雨林中的臭蟻來譬喻自己的回憶,而回憶就像一種厲害的病菌,存活在主體腦中,逼使他往上攀爬,爬到頂端,象徵人的回憶如何難免走進死胡同,置當事人於死地。而儘管如此,病菌並不因此而消逝,它會隨風飄逝,再去感染他人。
文集中人物眾多,除了幸謙以及他其他的稱號之外,其他人物一概以代名詞代之。我們都知道,代名詞具體所指,往往要視發聲成文當下的人際關係而定,而你、我、他在不同溝通的場合完全可以相互置換。作者在幾個地方甚至明確指明,要讀者不要刻舟求劍,用意相對明顯。
這種作法與文學批評裡他者的看法,顯然不謀而合,與心理分析裡意識與無意識之間的辯證思考模式更是完全契合。
談不謀而合,談契合,讀者閱讀時對作者互文性的筆法可能需要下點工夫,才能對作者這種後結構的文人散文,有比較周全的了解。套傳統中國文學批評的用語,論文集子用典、用事的成分極重;換個西方美術的用語,散文集子大量使用鑲嵌的手法,而鑲嵌的材料各有不同,方法跡近近代的拼貼(collage)。
這種帶有後現代主義拼湊(pastiche)相似,而利弊也難定,不過它倒是凸顯了文本與世界交駁的特性。引用其他文本,其中一大目的似乎是要建構女性主義、無意識與語言轉向等等概念的架構。這麼一來,這個散文集子視之為幸謙的心靈自傳固然無妨,不過我們透過他的努力似乎也可以見識到另外一幅世界主義(cosmopolitanism)的圖像。圖像裡最為突出莫過於西蘇(Hélène Cixous),而作者之所以藉助於西蘇,可能與她對女性藝術獨到的看法,認為我們不應該自限於男性比較理性的主流書寫;反之,西蘇認為我們應該解放身體,讓身體敘述自我,也不妨讓無意識流瀉於外。
作者引用西蘇的文本與理論之餘,更能身體力行,努力體現所謂陰性書寫的特質,作法令人耳目一新。
除了西蘇之外,集子的文本還涉及波特萊爾(Charles Baudelaire),襯托現代中產階級與城市若即若離的弔詭關係,也更凸顯香港這個國際大都會裡知識分子認同的困境。而知識分子與社會的弔詭關係,更沿著離散的脈絡進一步擴散。
文集裡的人物漫游五湖四海,包括大陸、台灣、香港、馬來西亞、印尼以及歐洲等地,說是四海為家,還不如說是去盡四海盡不如,有人甚至把現代人說成是自己家鄉的過客或外人其實也並不為過。這是我讀後的心得之一。
談用典、用事,或互文,集子裡的例證可以說是不勝枚舉。佛洛伊德(Sigmund Freud)的無意識(包括文本的無意識)、里奇(Adrianne Rich)的女性書寫(尤其她晚期激進的思想)、克魯亞克(Jack Kerouac)垮掉的一代、李維史陀(Lévi-Strauss)熱帶雨林的憂鬱等等,都是作者透過閱讀而與之神遊的典範,也都或多或少內化為作者自我生命一部分。
從閱讀的觀點而言,這個散文集子處理的對象,不盡是作者個人半輩子的困頓與哀怨,而是許許多多現代知識分子所經歷,世界脫序的普世經驗。讀者在看盡當代社會種種的不堪之餘,也不免想進一步知道,未來生命的曙光或出口,到底從何搜尋。
散文集子以魯迅跟馮至的故事開頭,而作者跟他的老師都以專攻魯迅聞名,而魯迅到底提供什麼樣的啟示,這令我個人感到好奇。再說,魯迅之外還有巴金,甚至張愛玲,他們似乎也都是作者生命實踐的一部分,若有更多的線索,相信讀者對作品,對作者的互文性,更能有進一步主客的互動。
如上所述,幸謙這本力作不宜以一般散文集子看待;他夾敘夾議,抒情與敘事交雜,韻文與散文並置,更不說人我之間錯綜複雜交揉,因此閱讀個別單元或章節固然賞心悅目,但讀者在跨越章節,企圖作整體的文本,甚至作者生命完整的掌握,那麼難度恐怕就要高些。

【預購】長鏡頭下的張愛玲:影像、書信、出版◎蘇偉貞
平常價 $24.00遊牧者上路,靠的正是記憶。一九五二年張愛玲離開上海後就未曾回去,赴美後的創作於今看內容不脫重寫、自傳、自白,說明了這些作品如同記憶結晶,不斷折射著她的回返路線。
作者以同時為小說家又為評論家的視角,洞察創作與人生的織理;以影像、哲學、精神分析、創作美學等不同角度與分析脈絡,依據全新出土之書信與著作,重啟張愛玲研究。更以曾為媒體編輯身分與作家張愛玲往返寫信的親身體驗,從張愛玲的小說、劇本、筆記、書信、未完成與散佚稿件……勾勒出一幅比張任何一部作品都更驚人的層層疊疊建構:或者,一切都是小說家的虛構,便虛構地完成了小說家的人生。
繼《孤島張愛玲》後,
小說家學者蘇偉貞又一次對張愛玲的析論與細說
全書以影像、書信、出版三大面向綜論張愛玲的創作意象與內涵
是極具新意與創意的「看張」論述
本書以張愛玲與電影的淵源開始進行析論,曾經參與編劇的〈傾城之戀〉〈太太萬歲〉乃至〈不了情〉,張愛玲究竟欲傳遞何種訊息,以及這些影像作品與其創作,乃至真實生活中的關係,作者皆有深入的論述。
在〈生成-書信:張愛玲的創作-演出〉中,作者有意證明如果釐清張愛玲書信中重要事件之經緯,就能找到張愛玲小說-書信-人生相關的詰問與答案。作者另附記了他任職報社編輯時,與張愛玲的書信往返十數封,寫就〈張愛玲的書信演出──自誇與自鄙〉,其中細膩的析論,可為張愛玲本人性格提供註解。
在〈連環套:張愛玲的出版美學〉,作者援引了二○○九年出版的「自白體」長篇小說《小團圓》作為評說的主體,往復呼應張愛玲與胡蘭成間的情事,乃至其創作與人生,堪為讀者留下一格「張-看」「看-張」的窗。
〈重回前方,台灣行〉收錄張愛玲訪台唯一新聞報導,〈鴉片床與診療椅的心理治療檔案〉從精神分析學角度切入〈金鎖記〉的人物心理及人生悲劇,深刻反射張愛玲孤絕性格。
作者簡介
蘇偉貞
祖籍廣東,降生台南。黃埔出身前砲校中校、日日新租書店老闆之女。
知名小說家。現任教於國立成功大學中文系,曾任《聯合報》讀書人版主編。以《紅顏已老》、《陪他一段》飲譽文壇,曾獲《聯合報》小說獎、《中華日報》小說獎、《中國時報》百萬小說評審推薦獎等。著有各類作品十餘種,包括:《租書店的女兒》、《時光隊伍》、《魔術時刻》、《沉默之島》、《離開同方》、《過站不停》、《單人旅行》、《夢書》等。
張愛玲研究者,相關著作包括《孤島張愛玲:追蹤張愛玲香港時期 (1952-1955) 小說》、《描紅:臺灣張派作家世代論》、《魚往雁返:張愛玲的書信因緣》,以及主編《張愛玲的世界:續編》。
目錄
自序 遊牧路線
輯一 長鏡頭
壹 上海.一九四七.張愛玲電影緣起 ──兼談《不了情》、《太太萬歲》劇本的人生參照
貳 生成─書信:張愛玲的創作─演出
參 連環套:張愛玲的出版美學 ──一九九五年後出土著作為例
肆 鴉片床與診療椅的心理治療檔案 ──以張愛玲〈金鎖記〉、歐文.亞隆《診療椅上的謊言》為例
輯二 遊牧路線
壹 重回前方,台灣行 ──記張愛玲「悄然來台」
貳 張愛玲的「名詞荒年」──一個關於〈文革的結束〉及〈知青下放〉的故事
參 張愛玲的書信演出 ──自誇與自鄙
肆 不斷放棄,終於放棄 ──張愛玲奇異的自尊心
序
自序
遊牧路線
這種自白式的文章只是驚鴻一瞥,雖然是頗長的一瞥。
─張愛玲〈談吃與畫餅充饑〉
關於張愛玲,是這樣開始的。一九八五年九月我進入聯合報副刊工作,她成為我主要約稿作家,持續寫著信,把自己走成一條(遊牧)單行道,又如不拔線訊號燈,說著:「我在這兒……這兒。」不期待她回信,她也沒有。當時我並不知道她正在四處「遊牧」,甚至一九八七年我赴美參加書展活動,出發前不忘去信「求見」,人都飛到洛杉磯了,還在期待奇蹟出現。答案是零,我毫不訝異。但不久,她就嚇了我一跳,一九八八年五月,我收到她第一封信。很多年後,我才拼貼出她回信的背景,原來那年三月她終於找到合適的公寓安定下來,結束了從一九八三年底起近四年餘幾乎天天換旅館的生活。之前寄信的地址根本是個信箱,不是家。
終於安定下來的張愛玲那年同時寫了不少信,比方感激司馬新介紹醫生:「是真醫道高明,佩服到極點。診出是皮膚敏感。……藥效如神,已經找了房子定居。」交待莊信正:「我的信發表沒關係。如果有聲明不要告訴別人的話,而要塗抹的絕對看不見,……這幾年的信涉及近況,我自己預備寫一篇。」向夏志清報信:「天天上午忙搬家,下午遠道上城,有時候回來已經午夜了,……剩下的時間只夠吃睡,才有收信不拆看的荒唐行徑。」
張愛玲曾言:「不會說話就不會寫信。」這些信因此是非常珍貴的史料,更重要的是她封封流露的焦慮透過信件編織成一張極大的網,但張愛玲太大太複雜太阻隔,絕大多數收信者都無法用最簡單直接的方式理解她幫助她。她的信件各方遊牧,更像一盞無解的信號燈。我要說的是,在書寫最難以言喻的底層,正埋著〈生成─書信:張愛玲的創作─演出〉的光點與痛點。
更沒想到,她離開了人世,出版創作都沒有就此畫上句點。隨著《小團圓》(2009)、《雷峰塔》(2010)、《易經》(2010)、《張愛玲私語錄》(2010)、《異鄉記》(2010)的出土,許多待解的斷層與縫隙慢慢補上,像出版部分,張愛玲給宋淇信交待身後事:「還有錢剩下的我想用在我的作品上,例如請高手譯。沒出版的出版,……」還有一九六八年她寫給夏志清信談及為Mid-Century Authors一書撰寫自傳條目的盤算:「藉此講有兩部小說賣不出。」兩信談到的「沒出版的出版」、「兩部小說賣不出」究竟何指?之前高全之曾推論是英文版《赤地之戀》與《怨女》,但因為張愛玲和宋淇夫婦通信輯要《張愛玲私語錄》的披露及《雷峰塔》、《易經》的面市,我們現在知道指的是《雷峰塔》和《易經》。〈連環套:張愛玲的出版美學──以一九九五年後出版著作為例〉至少能部分還原這條創作歷史路徑。
張愛玲是喜歡運用電影敘事的,她的《對照記》採用了圖文拼貼自畫像的手法,自言:「時間加速,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繁弦急管轉入急管哀弦,……一連串的蒙太奇,下接淡出。」〈上海.1947.張愛玲電影緣起──兼談《不了情》、《太太萬歲》劇本的人生參照〉送張愛玲回到她的上海影像時代。
本書其他文章大致各有成因,如〈鴉片床與診療椅的心理治療檔案:以張愛玲〈金鎖記〉、歐文.亞隆《診療椅上的謊言》為例〉是二○○六年參加中華心理衛生協會舉辦以歐文.亞隆(Irvin D.Yalom)為主題發展出的論文,餘不一一詳述,就讓文章自己說話吧!此外有些文章片段沒趕上日後更多資訊的出土,為忠於當時現狀,這裡也就不做修訂更正。
遊牧者上路,靠的正是記憶。一九五二年張愛玲離開上海即未重返,但赴美後的創作不脫重寫、自傳、自白,說明了這些作品如同記憶結晶,不斷折射著她的回返路線。
張愛玲則是本書的遊牧路線,如此悠長的注視,這是長鏡頭了。

【預購】金庸傳◎傅國湧
平常價 $40.00有人說他是郭靖,有人從他身上看到陳家洛,有人說他是韋小寶的化身。
他說:我肯定不是喬峰,也不是陳家洛,更不是韋小寶,我做事嚴謹,不可能這樣瀟灑風流……
首部全方位描述一代報人、武俠小說家金庸。
實地考察金庸生平、挖掘創立《明報》的辛酸、詳細評論金庸社論、
結合武俠小說撰寫時間,深入描述作家金庸著述的背後思維。
金庸,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神話,有人說他是「文壇俠聖」,
有人稱他為香港「良知的燈塔」,但也有人認為他一錢不值。
其實,媒體和大眾眼中的金庸都是神壇之上的金庸。
作者善用第一手大量詳實可信的檔案與史料,挖掘出不少鮮為人知的珍貴資訊,除了矯正金庸生平的許多訛誤外,更完整收錄金庸對於一九八九年「天安門事件」的社論,揭開籠罩在金庸身上的重重迷霧,重新賦予金庸面貌——出類拔萃的武俠小說家、報業鉅子,以及備受爭議的社會活動家。
他不是俠,不是聖,他是人,人性中的高尚與卑微、天才與平庸、堅韌與軟弱、謙遜與傲慢……都可以在他身上找到。
武俠小說只是金庸生命的一部分,《明報》在他生命中占有更重要的地位。在20世紀香港乃至中華文化圈,他獨具特色的武俠小說和《明報》王國樹立了兩座高峰。他成為政要和大眾眼中共同的明星,文學史上恐怕還沒有一個作家擁有的讀者數量能與他比肩。文學就是文學,現在給他的作品下結論,也許還為時過早,是否是傳世的經典,百年之後才能見分曉。——傅國涌
作者簡介
傅國湧(1967年1月-)
生於浙江樂清,畢業於溫州教育學院,曾任鄉村中學教師,現居杭州,為獨立撰稿人。1999年至今在《書屋》、《隨筆》、《東方》、《老照片》、《炎黃春秋》、《南方周末》、《文匯讀書周報》等數十家報刊雜誌發表大量文章,並出版多部著作。文字主要關注中國近代史,特別是百年言論史和中國知識分子等。
目錄
引言
第一篇 生逢亂世
第一章 海甯袁花
第二章 亂世求學
第三章 初入報界
第二篇 南下香港
第四章、「南來白手少年行」
第五章、金庸出世
第六章、電影編劇
第三篇 創立《明報》
第七章、《明報》初創
第八章、《明報》崛起
第九章、查良鏞社評
第十章、《明報》集團
第十一章、字條治報
第四篇 兩岸三地
第十二章、臺灣之行
第十三章、大陸,永遠的故鄉
第十四章、香港,數十年來家園
第十五章、三次婚姻
第十六章、人生如棋
第五篇 是耶非耶
第十七章、一九八九
第十八章、出售《明報》
第十九章 是耶非耶
結語:「金庸神話」
後記
參考文獻
序
從一九八一年到二○○二年,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的「中國現代作家叢書」已出了二十二種,素有口碑。如果不是因編輯之約,我不可能去寫《金庸傳》,雖然從小熟讀金庸的武俠小說,但我並不是金迷,只是當作一種休閒娛樂,放鬆身心而已。《明報》因為隔得太遠,我那時並不了解。對於武俠小說家的金庸,老實說,我的興趣並不大。
十年前的盛夏,此書初版,金庸在杭州接受央視《新聞夜話》的專訪,主持人將《北京日報》的一篇書評念給他聽,稱新版的《金庸傳》說他「口才遲鈍,作為老闆他摳門,然後為人吝嗇,狡詐、多計謀,商人似的斤斤計較,他身上有濃厚的大中國主義的情結,還有他對有權勢的人是依附的。」(其實這是書評的概括,書中沒有這樣簡單的下結論,而是用材料說話。)他當場就不高興地說:「我不推薦讀,我不認識這個人,他也不認識我。」「不論什麼,連篇謊話,我何必來去看它?」
因為傳主的不高興,此書一問世即引起了廣泛的關注和一些爭議,最大的爭議是傳主還活著,作者沒有採訪過傳主。我的看法是,我寫的是傳記,不是報導,不一定要採訪傳主。傳主是個公眾人物,有大量的作品公開行世,有關他的記錄、回憶、報導也不難搜集,只要我採用的材料是可信的,我下筆是客觀、持平的,就無須理會傳主的感受。我是以平視的眼光看待他,將他看做是一個真實的人,是者是之,非者非之。由於掌握材料的有限,我對他生平的把握會有一些空白點,但傳紀本身就是可以剪裁,有所取捨的。我不曾與傳主有過親身接觸,也沒有經過傳主的同意,成稿後也沒有給他看過,自始至終不受傳主態度的任何影響。這是失,也是得,得遠多於失。
我沒有採取仰視的視角(在我之前,幾乎所有的相關傳記都仰視傳主),更不想討傳主的歡心,傳主是否認可,是否喜歡,跟我無關。我只想抱持嚴謹的態度,最大限度地恪守客觀、中立,以平實的語言,將傳主真實的人生、心路歷程和畢生的事業寫出來,並在他的命運遭遇中,寫出一個時代的起起落落、波詭雲譎。
我之所以願意寫這本傳,最大的用意不是要為傳主樹碑立傳,而是想通過一個人的命運,呈現他所棲身的時代,以一個具體個案來清理二十世紀中國曲曲彎彎的歷史脈絡。金庸生於一九二三年,經歷「五四」以後中國社會的大動盪、大變局,卻在民國教育環境中得到成長,小學、中學教育奠定了他的知識根底和精神氣質。他也有幸進入「文人論政」典範的《大公報》,受到前輩報人的薰陶。一九四八年以後定居香港,處兩岸三地之間,一面守護著他喜愛的故國文化,一面熱切的關注著時局動態。他自創《明報》,在數十年間指點國是,激揚文字,並以充滿想像的武俠作品贏得廣泛的讀者群。他的命運遭遇,在每一重要歷史關頭的選擇,都值得細細斟酌。作為一個讀書人,他對大時代的回應,和大時代帶給他的獨特機遇,都是可以長久探討的命題。
他自謙只是個小人物,「不值得寫傳記,沒什麼大價值。」又說,「我雖然是小人物,但是我生活非常複雜的」,「我這一生經歷極複雜,做過的活動很多,興趣非常廣泛,我不相信有人能充分了解我而寫一部有趣而真實的傳記。」他一生的經歷確實「極複雜」,他是個極為複雜的人,在他的個人隱私中,無論涉及情感,還是涉及政治,往往都是外人很難知道的。他說,不願意與大眾分享自己的內心秘密,他認識的人很多,也不方便公開談論。他在香港辦報三十多年,他的政治態度,他在兩岸三地之間的立場選擇,他內心的複雜,這一切都是毋庸置疑的。他受到兩岸政要的青睞也不是偶然的。(比如,與他熟悉的郝明先生就清楚他一段不為人知的經歷,郝明原是中國社科院《新建設》雜誌編輯,七○年代赴港,後移居紐約,曾將他們之間的淵源、糾葛親口告訴范岱年先生。)
好在我更關心作為公眾人物的他,每個階段他的表現都是世人看到的。因他晚年的表現引來了許多非議,但我依然認定他在大是大非面前,至少就我目前掌握的材料來看,還是無虧的。錢穆先生曾對弟子辛意雲教授說:「看歷史要有能力從歷史大事去把握,評價歷史人物主要看他在歷史大事中的作為,以及對大事的影響,不能只看小事。」我想這就是「同情之理解」,對金庸同樣要這樣看。因為某種原因,我無法將他在一些歷史大事中的表現如實寫出來,這可能會影響讀者對他的公允評價。
在我之前,張圭陽的《金庸與報業》對《明報》有出色的研究,提供了許多珍貴的材料。此書初版十年來,我繼續收集有關的材料,期間有兩次到香港中文大學、香港大學訪學,瀏覽了《明報月刊》、《明報》(縮微膠捲)、《明報週刊》等他手創的報刊,他的下屬石貝女士等人的回憶也提供了許多新的具體材料,她們對他的生活習慣、個性、口才等都有第一手的具體回憶。此次修訂,我增添了大量新材料,極大地豐富了他一生黃金時代的內容(1959—1989),對於解讀他生平的一些重大抉擇能做出更具說服力的回答。對他早年在衢州中學、在《東南日報》、《時與潮》半月刊、《大公報》的學習、工作,也有許多新收穫。另外,全書在篇幅上也有大增大刪,刪去的章節主要是他賣掉《明報》以後的晚年歲月,此時他享受盛名、鮮花和聚光燈,對時代已沒有產生多少影響,時代在他身上也少有印痕,雖然他始終是媒體關注的對象,對於傳記來說卻是無足輕重的。我不知道,十年後完成的修訂本,是否已真實地寫出了一個人和一個時代的命運,但我已盡力。錯誤和不足之處,我完全負責,請方家和讀者朋友隨時指正。
感謝金鐘兄、董炯明兄、錢鋼兄、蔡詠梅大姐及樊百華兄、陳遠煥兄、余國明兄、應輝兄、巫少飛兄等師友為我提供的珍貴幫助,感謝丁東老師和丁甯大姐,感謝老大公報人的後人王芝琛先生、許乃玲女士幫我複印內刊《大公園地》,如今王芝琛先生去世已有六年半。感謝百歲老人章克標先生為我答疑解難,他是傳主初一時的數學老師,如今他去世已有五年半了。我還要感謝董晉之在港大給我的幫助,感謝浙江省檔案館、杭州市檔案館、衢州市檔案館、浙江省圖書館古籍部、香港大學圖書館、香港中文大學中國研究服務中心提供的服務。感謝我的妻子曹麗蓉和兒子傅陽一直以來給我的愛與理解,這本書的初版和修訂版之完成,當然離不開你們,我對此充滿感恩,願耶和華祝福你們。
二○一三年六月十四日改定於杭州西子湖畔
一、與梁羽生同事
在《新晚報》時期,與同事陳文統等下圍棋成為查良鏞業餘的一大樂趣。陳是廣西蒙山人,生於一九二四年三月二十二日,一九四九年畢業於嶺南大學經濟繫,有深厚的舊學根基,詩詞對聯無不精通。他們在《大公報》就是同事,一九四九年夏天,陳文統經校長陳序經推薦,投考香港《大公報》翻譯,總編輯李俠文委託查良鏞做主考,他覺得英文合格,就錄取了,沒想到陳的中文比英文好得多。他們最初同在編譯組,翻譯英文電訊稿。幾個月後陳轉到副刊版,他仍在國際版(期間,他曾一度辭職北上)。一九五二年,他們兩人先後調到《新晚報》編副刊,陳文統編的是《天方夜譚》版,在干諾道一二三號樓下同一間辦公室。這段時間他們兩人交往最多、關係最密切,他們談得最多的是武俠小說,從還珠樓主的《蜀山劍俠傳》、白羽的《十二金錢鏢》到朱貞木的《七殺碑》經常談得眉飛色舞。他們都認為,文筆是白羽的好,《十二金錢鏢》乾淨利落,人物栩栩如生,對話言如其人;但《蜀山》內容恣肆汪洋,作者異想天外,談到書中的異派人物時,他們還會加上自己的不少想像,非常合拍。同室的陳凡、高學達等人武俠小說造詣遠遠不如他倆,通常插不上話,聽了一會,只好各自工作去了。
每天下午,陳文統往往去買二兩孖蒸、四兩燒肉,以助談興,一邊飲酒,一邊請他吃肉,興高采烈。他不喜歡吃孖蒸和燒肉,有時只好開一瓶啤酒和他對飲。那時,他們誰也沒想過不久以後,自己也會操筆上陣寫起武俠小說來。
他們還有一個共同嗜好就是圍棋,常在一起對弈,殺得天昏地黑。作家聶紺弩時任香港《文匯報》副總編輯,每天要寫社評,最大的興趣卻是找這兩個年輕人下圍棋。「三人的棋力都很低,可是興趣卻真好,常常一下就是數小時。」三個人旗鼓相當,有輸有贏,他們兩個經常聯手對付聶紺弩,殺得難分難解,從下午一直下到晚上,有時甚至下到天亮,聶紺弩乾脆就打電話給《文匯報》,說今天沒有社評。兩個棋迷在報上寫的「棋話」也互爭雄長,不相上下,深受棋迷歡迎。不同的是,陳文統圍棋、象棋都喜歡,他只愛圍棋。
比武觸動了新華社香港分社主管左派報紙宣傳工作的金堯如,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既然市民對比武的興致如此高漲,何不趁熱打鐵,在左派報紙推出武俠小說連載,招徠讀者,擴大發行量呢?一九四九年以後,武俠小說以其荒誕無稽在大陸被禁。他認為,左派報紙如果能打破清規戒律連載武俠小說,必可吸引大量港澳讀者,以改變銷路的困境。他在新華社宣傳會議上提出以武俠小說吸引人民來接受「愛國主義思想教育」的建議,與會者均表支持,宣委會作出決定,由《新晚報》先作為試點去辦。當時《新晚報》的羅孚和《文匯報》的廖一原等都在座。
此前,《新晚報》「天方夜譚」欄目連載唐人(嚴慶澍)的《金陵春夢》,「下午茶座」連載其另一部小說《人渣》,吸引了大量讀者,但從未登過武俠小說,羅孚找到陳文統。一月十九日,即比武結束第三天,《新晚報》就在頭版顯著位置刊出「本報增刊武俠小說」的預告。二十日,《龍虎鬥京華》就在「天方夜譚」開始連載了,署名「梁羽生」。這是梁羽生的處女作,也是成名作,標誌著新派武俠小說的誕生。小說一共連載了七個月,在讀者中引起意想不到的熱烈回響,梁羽生一炮走紅,《新晚報》銷量看漲。
從梁羽生的《龍虎鬥京華》到《草莽龍蛇傳》,查良鏞都是忠實讀者,他從未想過自己也要上陣。一九五五年二月初,羅孚和「天方夜譚」的編輯忽然向他緊急拉稿,說《草莽龍蛇傳》已連載完了,必須有一篇武俠小說頂上,而梁羽生顧不上,寫稿之責非落在他的頭上不可。當時,他從來沒寫過武俠小說,甚至連小說也沒有寫過,遲遲不敢答應。禁不起他們的勸說,他只好答應了,打電話到報館,報了個題目《書劍恩仇錄》,但從哪裡寫起,他還沒想好。
二月七日,發稿的日子到了,編輯派了一個老工友上門來等,無論如何在當夜九點前要一千字的稿子,否則明天的報上就有一塊空白了。老工友觸發了他的靈感,他便從塞外古道上一個「年近六十,鬚眉皆白,可是神光內蘊,精神充沛」的老者寫起,先把這個工友打發走再說。所以他說,「如果我一開始寫小說就算是文學創作,那麼當時寫作的目的只是為做一件工作。」
二月八日,《書劍恩仇錄》在《新晚報》「天方夜譚」版開始連載,署名「金庸」,每天一段,直到一九五六年九月五日,共連載了五七四天。
「鏞」字拆成兩半就是「金庸」,他自稱「沒有什麼含意的」。金庸橫空出世,從此世人往往只知金庸而不知查良鏞。
作為武俠小說家的金庸從一九五五年二月八日出場,這一年他已年過而立。雖然早就離開了故鄉,但故鄉在他的夢裡夜夜縈迴,母親、父親、兄弟姊妹,故鄉的風物人情、民間傳說深埋在一個漂泊異鄉的遊子心中。遙望江南,那是他永遠的愛和痛,「如果你到過江南,會想到那些燕子,那些楊柳與杏花,那些微雨中的小船。」正是他落筆寫《書劍恩仇錄》時的心境。當他初次執筆寫下第一部武俠小說時,他想到的是遙遠而親切的故鄉,海寧潮、母親和從小熟悉的傳說。
他的故鄉一直流傳,乾隆皇帝本是海寧陳閣老的兒子,雍正皇帝生了個女兒,用偷梁換柱的調包計換去了陳家的兒子,乾隆實際上是漢家的血脈,這傳說越數百年而不衰,從小銘刻在他的心裡。故事輪廓由此而來,從家國恨到兒女情,江湖、江山、英雄美人、民族恩仇一一展開。他對母親的思念情不自禁,陳閣老夫人的名字最初連載時叫「徐惠祿」,與他母親的名字僅一字之差,以後修改出版時改為「徐潮生」。
乾隆在他的家鄉海寧修建海塘,全力以赴,直到大功告成,造福當地百姓。他筆下將乾隆皇帝寫得很不濟,他有時感到有些抱歉。他說,乾隆的詩寫得不好,本來也沒多大相干,只是小時候在海寧,後來在杭州,到處見到他的御詩石碑,心中實在反感,現在見到好多名畫,也到處是他的題字,不諷刺他一番,悶氣難消。寫到後面,他更是禁不住大發議論,說皇帝的話不可相信。這番話和小說的主線沒有多大關聯。
《書劍恩仇錄》在《新晚報》開始連載的兩、三個星期,反映平淡,沒有引起特別的轟動,刊載一個多月後,情況逐漸發生變化,曲折、起伏的情節,打破了平淡的局面,深深吸引著讀者,一路追著讀下去。一九五○年南下香港、在上海《申報》做過編輯的董千里則說,「書劍」最初在報上連載時,我從頭到尾均未錯過,深佩作者之才,由此結識。
金庸收到大量讀者來信,幾乎每天都有,如果當天他擺了一個烏龍,次日的來信一定會多些,他寫到言伯乾與文泰來大戰,不經意用了「雙目如電」,此後三天收到七封信,都說言伯乾的一隻眼已被余魚同射瞎了。有地址的讀者來信,他會陸續回覆。
電影界的朋友、中聯公司總經理劉芳與太太天天爭著看《新晚報》上的連載,中聯很想把它改編成電影。緬甸仰光的讀者來信說,當地有好幾位說書人以「書劍」為壓軸,頗得聽眾的歡迎。海外有兩家中文報紙逐日轉載。
繼梁羽生之後,金庸將武俠小說推向一個高潮,而且大有後來居上之勢,不僅在香港大有讀者,東南亞一帶也有很多人爭相閱讀。「遊戲文字,居然有人喜愛」,令他意想不到。他最初答應羅孚只是試試而已。
在《書劍恩仇錄》的主角陳家洛身上,隱約可以看到近代以來幾個海寧籍歷史人物蔣百里、徐志摩的影子,他說海寧不出武人,即使是軍事學家蔣百里,也只會講武,不大會動武。他們性格中都有一些憂鬱色調和悲劇意味,也都帶著幾分不合時宜的執拗。其實,在陳家洛身上也可以看出作者的一些性格。在這個虛構人物的身上,寄託了作者的某些理想。「又要做讀書人,又要做革命首領,又要做政冶家,既是富家公子,亦是草莽英雄,又重事業,又重愛情,即使在感情問題上,愛姊姊還是愛妹妹也糾纏不清」的陳家洛—
不是一個成功的人物,但是他反映了許多知識分子的理想、抱負、幻想、幻滅;反映了他們的天真心態,可取之處與弱點。
從此,金庸—一個深受中國傳統文化薰陶的讀書人,在經歷動盪亂世之後,獨自在異鄉通過武俠小說展開他對人性無限豐富的獨特理解。他的出現幾乎改變了武俠小說難登大雅之堂的宿命。
三、《碧血劍》:亂世情結
和他談起《書劍恩仇錄》或寫信給他的人中,有銀行經理、律師、大學的講師,也有拉手車的工人,有七八十歲的老婆婆,也有八九歲的小弟弟小妹妹。在南洋許多地方,它被作為電台廣播與街頭說書的題材。
《書劍恩仇錄》受到的歡迎出乎他的意料,動筆之前,他從未想過將來要做一個武俠小說家。世事難料,刻意追求的不一定開花結果,無心插柳倒是柳成蔭。一九五五年的一天,《書劍恩仇錄》還在《新晚報》連載,劉芳和李晨風等電影界朋友在茶樓上談起,如果將這個小說拍成電影,應該怎樣拍,忽然想不起書中某個人物的綽號了,茶樓的女招待和鄰座的茶客紛紛插口進來告訴他們。
他想起十幾年前在石梁讀高中的歲月,在《碧血劍》中虛構了一個「石梁派」,出生在石梁的女主角溫青青,衢江、石梁,以及爛柯山的風光都是他熟悉的:
石梁離衢州二十多里,他腳步迅速,不消半個時辰就到了。石梁是個小鎮,附近便是爛柯山。相傳晉時樵夫王質入山採樵,觀看兩位仙人對弈,等到一局既終,回過頭來,自己的斧頭柄已經爛了,回到家裡,人事全非,原來入山一去已經數十年。爛柯山上兩峰之間有一條巨大的石梁相連,鬼斧神工,非人力所能搬上,當地故老相傳是神仙以法力移來,石梁之名,由此而起。
第五回「山幽花寂寂,水秀草青青」,依稀就是石梁的春天:
兩人緩步向後山上行去。那山也不甚高,四周樹木蔥翠,四下裡輕煙薄霧,出沒於枝葉之間。良夜寂寂,兩人足踏軟草,竟連腳步也是悄無聲息。將到山頂,轉了兩個彎,一陣清風,四周全是花香。月色如霜,放眼望去,滿坡盡是紅色、白色、黃色的玫瑰。
他當年所見的也許不是玫瑰,只是滿山五顏六色的山花。
《碧血劍》的歷史感很強,政治性極濃厚,崇禎皇帝、李自成、皇太極都出現了,只是主角袁承志的形象有點單薄,人物性格的挖掘和感情的刻畫都不夠,文學性不如前一部作品。(他對此很不滿意,隨後做過兩次大的修改,增加了五分之一左右篇幅。)

【預購】素履之往◎木心
平常價 $18.00 「人有兩套傳統,一套精神,一套肉體。我的祖先在紹興,我能講一口紹興話。我的精神傳統在古希臘,在意大利,在達文西。所以我說我是紹興希臘人。」──木心
木心說:總覺得詩意與哲理之類,是零碎的、斷續的、明滅的。多有兩萬七千多行的詩劇,峰巒重疊的邏輯著作,歌德、黑格爾寫完了也不言累,予一念及此已累得茫無頭緒。
我把最大的求知欲、好奇心、審美力,都耗在「人」的身上,顛沛流離,莫知所終。
青春真像一道道新鮮美味的佳餚,雖然也有差些的,那盤子總是好的。
生命好在無意義,才容得下各自賦予意義。假如生命是有意義的,這個意義卻不合我的志趣,那才尷尬狼狽。
「素履之往」,來自《易經.履卦》:初九,素履,往無咎。象曰,素履之往,獨行願也。以樸素坦白之態度行事,此自無咎。以喻質樸無華、清白自守的處世態度。
《素履之往》是木心為人生而尋覓,為生活而沉思之作。延續他一貫的風格,以短文或短句的形式呈現,或言思想,或敘情感,或講趣味。文淺意深,內容涵蓋甚廣。關於哲學之思,關於藝術之情,關於歷史之歎,忙忙碌碌,心心念念,光怪陸離,內藏無數斷章妙語,或見血,或見骨,或見濃情,或見虛妄,更有著潔爽、寧靜、朝聖般的月朗風輕之感。
作者簡介
木心
本名孫璞,1927年2月14日生於浙江烏鎮,自幼迷戀繪畫與寫作。十五歲離開烏鎮,赴杭州求學,1946年進入劉海粟創辦的「上海美專」學習油畫,不久師從林風眠門下,入「杭州國立藝專」繼續探討中西繪畫,直到十九歲離開杭州去上海。五○至七○年代,任職上海工藝美術研究所,參與人民大會堂設計。畫餘寫作詩、小說、劇作、散文、隨筆、雜記、文論,自訂二十二冊,「文革」初期全部抄沒。「文革」中期被監禁期間,祕密寫作,成獄中手稿六十六頁。1982年遠赴紐約,重續文學生涯。1986至1999年,台灣陸續出版木心文集共12種。1989至1994年,為旅居紐約的文藝愛好者開講「世界文學史」,為期六年,陳丹青為其學生。2003年,木心個人畫展在耶魯大學美術館、紐約亞洲協會、檀香山藝術博物館巡迴,畫作受大英博物館收藏,這是二十世紀中國畫家中第一位作品被該館收藏,2006年,木心文學系列首度在大陸出版,同年,應故鄉烏鎮邀請,回國定居,時年七十九歲。年底,紐約獨立電影製片導演赴烏鎮為其錄製紀錄片。2011年12月21日凌晨三時,在故鄉烏鎮逝世,享年84歲。

【預購】我紛紛的情欲◎木心
平常價 $25.00你是,啊,一架╱稀世珍貴的金琴╱無數美妙的樂曲╱彈奏過,我曾╱你如花的青春╱我似水的柔情╱我倆合而為神╱生活是一種飛行╱四季是愛的襯景╱肉體是一部聖經──摘自〈肉體是一部聖經〉
《我紛紛的情欲》收錄一百多首詩作,木心將情欲的本質、美好與從容,不露聲色地散落在詩集的各個篇章和角落。他的漫不經心、閒談式的詩句,看起來淺,實則淺而不薄,淺得讓人細細回味。他隱藏情感的變化、形式,與音樂的統一與和諧,以及矛盾與悲情到徹悟的轉化。木心具有東方人的思維傳統,他總用東方人含而不露的視角去表達自己不具侵略性的感受。從這個角度而言,他的詩歌具有典型東方特質的美感和文字。他的情欲是優雅的,但不是一個人的優雅,而是全人類的優雅。
「人有兩套傳統,一套精神,一套肉體。我的祖先在紹興,我能講一口紹興話。我的精神傳統在古希臘,在意大利,在達文西。所以我說我是紹興希臘人。」──木心
作者簡介
木心
本名孫璞,1927年2月14日生於浙江烏鎮,自幼迷戀繪畫與寫作。十五歲離開烏鎮,赴杭州求學,1946年進入劉海粟創辦的「上海美專」學習油畫,不久師從林風眠門下,入「杭州國立藝專」繼續探討中西繪畫,直到十九歲離開杭州去上海。五○至七○年代,任職上海工藝美術研究所,參與人民大會堂設計。畫餘寫作詩、小說、劇作、散文、隨筆、雜記、文論,自訂二十二冊,「文革」初期全部抄沒。「文革」中期被監禁期間,祕密寫作,成獄中手稿六十六頁。1982年遠赴紐約,重續文學生涯。1986至1999年,台灣陸續出版木心文集共12種。1989至1994年,為旅居紐約的文藝愛好者開講「世界文學史」,為期六年,陳丹青為其學生。2003年,木心個人畫展在耶魯大學美術館、紐約亞洲協會、檀香山藝術博物館巡迴,畫作受大英博物館收藏,這是二十世紀中國畫家中第一位作品被該館收藏,2006年,木心文學系列首度在大陸出版,同年,應故鄉烏鎮邀請,回國定居,時年七十九歲。年底,紐約獨立電影製片導演赴烏鎮為其錄製紀錄片。2011年12月21日凌晨三時,在故鄉烏鎮逝世,享年84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