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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購】且在人間◎余秀華
平常價 $20.00詩人崔舜華、陸穎魚 推薦
婚姻與愛情,造就了不幸的人。
一張結婚證書,把一個陌生男子理直氣壯地甩到她的床上。
為了有個落腳點,他付出了結婚代價。
因為愛得太深太痛,她選擇了一起走向滅亡……
「我不會屈服於一個骯髒的男人!」
「反正一個廢人,不死就行!」
「你說愛情是什麼樣子?」
「我覺得愛情的樣子就是我們現在的樣子啊!」
「我們會長長久久的。」
感情和生命一樣,有的會被橫腰斬斷,有的出了事故,有一些則是無疾而終。四名男女如同深陷沼澤裡的魚,在愛的語言暴力下,不成人樣……
不成詩,便成魔。余秀華的小說有著魔魅的力量,將我們吸進她一手構築的敘事漩渦,在漩渦的中心,是勉強裝盛於一具殘疾肉身的巨大靈魂的掙扎、扭曲、喊叫。這些聲音構成了小說的主旋律,像是蹲棲在最暗最髒的俗塵角落的一雙眼睛,朝向這繁麗世界射出來的炯炯的光亮。──詩人崔舜華
本書特色
詩人余秀華第一本自傳體小說,撕開愛與婚姻的冷暴力。
余秀華
一九七六年生,湖北鐘祥市石牌鎮橫店村村民,因出生時倒產、缺氧造成腦癱,因此行動不便,高中畢業後賦閒在家。一九九八年開始寫詩,《詩刊》編輯劉年在她的博客上發現她的詩,驚豔她的詩中深刻的生命體驗,於二○一四年第九期刊發了她的詩,之後《詩刊》微信號又從中選發了幾首。農民,殘疾人,詩人,三種身分引爆了大眾對她的熱議,然而她卻對自己的出名感到意外,在博客中說自己的身分順序是女人、農民、詩人。「我希望我寫出的詩歌只是余秀華的,而不是腦癱者余秀華,或者農民余秀華的。」

【預購】世界的聲音◎陳黎
平常價 $28.00打開電腦或手機,一卷《世界的聲音》在手
古今四方最好的音樂,立刻
入耳,悅目,動心!
近200首歌劇、清唱劇、
藝術歌曲、古典與現代民歌、
爵士樂等經典名曲歌詞,完整譯出。
德語、法語、英語、義大利語、俄語、捷克語、
葡萄牙語、拉丁語、希臘語等原作,清楚對照呈現……
陳黎
本名陳膺文,1954年生,台灣師大英語系畢業。著有詩集,散文集,音樂評介集凡二十餘種。譯有《辛波絲卡詩集》、《拉丁美洲現代詩選》等二十餘種。曾獲國家文藝獎,吳三連文藝獎,時報文學獎敘事詩首獎、新詩首獎,聯合報文學獎新詩首獎,台灣文學獎新詩金典獎,梁實秋文學獎翻譯獎等。2005年獲選「台灣當代十大詩人」。2012年獲邀代表台灣參加倫敦奧林匹克詩歌節。2014年受邀參加美國愛荷華大學「國際寫作計畫」。2015年受邀參加雅典世界詩歌節,新加坡作家節以及香港「國際詩歌之夜」。2016年受邀參加法國「詩人之春」。

【預購】亂髮:短歌300首◎與謝野晶子 (譯者: 陳黎, 張芬齡)
平常價 $25.00而她,是他心中純潔的白百合。
白萩,真心的代表;白百合,偉大的愛。
二女一男間的友情/愛戀,愛的嫉妒、吶喊、悲憫、狂喜、無奈……,化成一篇篇動容的短歌,收錄在這本魅力四射的選集裡。這是一部熱情,大膽,靈巧,迷人,讓你一讀難忘的日本現代與古典女性短歌集。本書收錄了與謝野晶子兩百三十首劃時代短歌集《亂髮》裡的名作,以及小野小町、紫式部、和泉式部等七十首古典女詩仙經典之作——
她們是日本詩歌史裡的「辛波絲卡」們,每一個都是秀異、獨特,不世出的偉大女詩人!
詩人陳黎與張芬齡以十年時間精心譯成。中日文對照。字字珠璣的短歌,如螢火般飛過萬古長夜,以美與哀愁的綠光,誘人不眠……
陳黎
本名陳膺文,一九五四年生,台灣師大英語系畢業。著有詩集,散文集,音樂評介集凡二十餘種。譯有《辛波絲卡詩集》、《拉丁美洲現代詩選》等二十餘種。曾獲國家文藝獎,吳三連文藝獎,時報文學獎敘事詩首獎、新詩首獎,聯合報文學獎新詩首獎,台灣文學獎新詩金典獎,梁實秋文學獎翻譯獎等。
二〇〇五年,獲選「台灣當代十大詩人」。
二〇一二年,獲邀代表台灣參加倫敦奧林匹克詩歌節。
張芬齡
台灣師大英語系畢業。著有《現代詩啟示錄》,與陳黎合譯有《萬物靜默如謎:辛波斯卡詩選》、《精靈:普拉絲詩集》、《聶魯達詩精選集》、《拉丁美洲現代詩選》、《致羞怯的情人:四百年英語情詩名作選》等二十餘種。曾獲林榮三文學獎散文獎、小品文獎,並多次獲梁實秋文學獎翻譯獎。
【預購】人生四書 代共讀 闔讀組◎龍應台
平常價 $98.00從個人到家國
從純潔初衷到死生契闊
一支筆,勾出一個時代
是全球華人的大河記憶
是三代共讀的私密家書
華人創作史上最暢銷的現代經典
三代共讀,雋永典藏
《孩子你慢慢來》
華文世界二十年來最受歡迎的母子之書
新手媽媽與無邪稚兒在蒼茫世界的碰撞與探險
亦是女性面對母職最真實的掙扎與省思
《親愛的安德烈》
華人世界最坦率動人的世代對話,最機智幽默的母子交鋒
跨越年齡、國籍、文化與世代價值觀
扭轉百萬家庭親子溝通模式的三十六封家書
《目送》
銘刻父親的逝、母親的老、人生的離散
深邃、憂傷、美麗,老中青世代無數讀者流淚捧讀的生死筆記
《大江大海一九四九》
二十世紀人類史最慘痛悲愴的大苦難
跨民族,跨疆界,跨時代的尋覓與追問
全球暢銷經典作品,至今未能在中國大陸出版
典藏版裝幀說明:
圓背精裝11x16小開本設計,高級絲光細布書衣,手工燙印書名,外束貼心綁帶,方便隨行翻閱,保護書頁不易折損。
四書合購加贈「人生四書闔讀組精緻書盒」
龍應台
高雄大寮的自來水廠裡出生,南部的漁村農村長大。留學美國九年,旅居歐洲十三年,生活在香港九年;台北市首任文化局長、中華民國首任文化部長;是一支獨立的筆,也是陪美君散步的雨兒,被安德烈和飛力普不留情面犀利調侃的MM。
二〇一四年十二月一日辭官,回到「文人安靜的書桌」。
逝水行船燈火燦爛
《孩子你慢慢來》寫了八年,《親愛的安德烈》寫了三年,《目送》寫了四年,《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從起心動念算起,走了二十年。如果時光是匆匆逝水,我們就是那疾行船上的旅人,而人生的疾行船只有一個不許回頭的方向。眺望逝水滾滾,來時路層層漸漸籠罩於蒼茫,可是回首船艙內,燈火燦爛、人聲鼎沸,與江上不斷後退的風景光影交錯。
其實我們都活得熾熱,因為誰不明白那逝水如斯、那行船如光。所有的愛和懸念,所有的怨和不捨,所有的放棄和苦苦尋找,都因為是在逝水上、行船中發生,所以熾熱。
《孩子你慢慢來》看見天真、欣喜、驚詫的啟航,《親愛的安德烈》看見中段對江山起伏、雲月更迭的思索,《目送》是對個人行深情的注視禮,在他步下行船之際,在他的光即將永遠熄滅、化入穹蒼的時刻。《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則是對我們最虧欠恩情的一整代人的脫帽致敬。可以想像落日平野大江上百萬艘行船朦朧中沉浮,無聲、無光,只有風聲濤聲,我們發誓要認識他們,用認識向一個時代告別。
我是個隨性的旅人,隨著江上風景想寫就寫,向來沒有規劃寫作這件事。二十年後回頭,才赫然發現,喔,四本書之間竟然是同一個逝水行船、燈火燦爛的脈絡,從生到離,從死到別,從愛到惆悵,從不捨到放下,從小小個人到浩蕩家國,從我到你。
行船如光,滅在即刻。所以,四本書,如果在船行中點上一盞燈,三代人燦爛燈火下並肩共讀,就著時間的滔滔江水聲,那真是好。

【預購】偽所羅門書:不期然而然的個人成長史◎木心
平常價 $20.00 每日向晚遙觀紅日緩緩沉下平線
悲壯無言,生命如浪花,而我還活著
我是兩度海灘的倖存者,深明海的啟示
愛海要在陸地上愛,登高山,瞭望大海
愛人亦然,萬全處,方可率性狂戀--摘自〈與米什萊談海〉
《偽所羅門書--不期然而然的個人成長史》,可說是木心半個世紀廣闊的成長史,他擷取世界文學大師的文句、意象,種種瞬間片段,構造無以倫比的紙上奇美旅程,成此書。
全書多以地名:黎巴嫩、匈牙利、開羅、瑞士、黑海、在保加利亞;或人名:艾倫、屠格涅夫;或物名,汗斯酒店、兩瓶敏托夫卡、六百萬馬克,此三類為篇名,關乎人生的篇章較少。這是木心尋著成長的軌跡,一點點回到過去的「點」,又從「點」擴大到具體的「面」,沒有太多關於自己的筆墨,沒有人與事的評論,卻是一個個具體的事件,流連光景惜朱顏,盡情滿足感官之欲,千迴百轉,交織出一幅幅旖旎風光。風雅、幽默、多情的異國風情,貪婪地走進他的生命。
作者簡介
木心
本名孫璞,字仰中,1927年2月14日生於浙江烏鎮,自幼迷戀繪畫與寫作。十五歲離開烏鎮,赴杭州求學,1946年進入劉海粟創辦的「上海美專」學習油畫,不久師從林風眠門下,入「杭州國立藝專」繼續探討中西繪畫,直到十九歲離開杭州去上海。五○至七○年代,任職上海工藝美術研究所,參與人民大會堂設計。畫餘寫作詩、小說、劇作、散文、隨筆、雜記、文論,自訂二十二冊,「文革」初期全部抄沒。「文革」中期被監禁期間,祕密寫作,成獄中手稿六十六頁。1982年遠赴紐約,重續文學生涯。1986至1999年,台灣陸續出版木心文集共12種。1989至1994年,為旅居紐約的文藝愛好者開講「世界文學史」,為期六年,陳丹青為其學生。2003年,木心個人畫展在耶魯大學美術館、紐約亞洲協會、檀香山藝術博物館巡迴,畫作受大英博物館收藏,這是二十世紀中國畫家中第一位作品被該館收藏,2006年,木心文學系列首度在大陸出版,同年,應故鄉烏鎮邀請,回國定居,時年七十九歲。年底,紐約獨立電影製片導演赴烏鎮為其錄製紀錄片。2011年12月21日凌晨三時,在故鄉烏鎮逝世,享年84歲。

【預購】傾聽◎龍應台
平常價 $28.00龍應台二十年演講精粹
用溫柔傾聽穿透高牆
從泥土的根到世界的我
從心靈座標到開啟對話
門一開,聽見整個華文世界
龍應台
高雄大寮的自來水廠裡出生,南部的漁村農村長大。留學美國九年,旅居歐洲十三年,生活在香港九年;台北市首任文化局長、中華民國首任文化部長。是一支獨立的筆——在壓抑靜默的時代,她高舉野火;在眾聲喧譁的時代,她寧守沉靜。
二○一四年十二月一日辭官,回到「文人安靜的書桌」。
牽動
對於演講,我很「龜毛」。
有一次是溫哥華的英屬哥倫比亞大學邀請演講。一千多人的大廳,晚上七點鐘開講。回家後接到一個讀者來信,告訴我:「為了聽你演講,我先搭船,然後開車,從出家門到站在演講廳的門口,路程總共花了八小時。」
他站在那個厚重的大門前,大門已經關上,而且不准許他進去。他晚到了五分鐘。
在另一場海外的演講,講後有簽名的安排。排隊的人龍很長,在街角轉好幾個彎。雖然是低頭簽名,我還是聽見了人龍中突然的騷動——有人排隊太久,暈倒了。是個八十多歲的老人家。
邀請我演講的人都會知道我的「龜毛」要求:請盡量讓到場的讀者,不管他有沒有事先報名,或是否晚到幾分鐘,都可以進去,席地而坐也可以。請特別照顧身障者,請不要讓老人排隊……
演講就是面對面的溝通,雙向的傾聽和傾訴。聽眾知道我是誰,因為他們在來到之前早就做了很多功課--讀我寫的書,那是最親密的默契和理解。我也必須做功課,了解聽眾是誰,聽眾的歷史脈絡和集體記憶不同,他的立場、他的成見、他的痛點就會非常不同,我就得思考,一件事情要怎麼說才不會被他錯置、誤解?我要舉什麼例子才能勾起他的記憶、翻動他的情感,挑戰他的舊有思維,打動他的心?
我對來聽演講的人表達尊重的方式,就是對每一次的演講做大規模的準備功課。題目選定了之後,從哪裡切入,在哪裡結束。有什麼影片能讓他頓時明白?放什麼歌曲或者錄音可以讓他感同身受?有什麼故事是他一定親身經歷過的?歷史上的、國際上的什麼事件他很容易作為參照?
因為這樣的自我要求,準備一場演講的負擔可能遠超過一篇文章的寫作,所以我很少答應演講。三十年來,也從不曾整理過演講的文字記錄。這本書是三十年的累積。
演講的魅力在於當下。如同演唱會,演唱者出現,她的聲音,她的神情,她的眉眼靈動之間與轉身飄袂之際,無處不是情感的含蓄或奔放。演講時,作者活生生站出來,她本來隱藏在文字後面的性格無所逃遁,就在眼前。聲音、語調、表情、視線相對時的瞬間微波,全部飽滿流動在一個廳堂的空間裡。
我記得在香港大學的一次演講,開放問答時,一個大學生舉手說:「對一個每天一醒來就覺得這個世界不值得活的年輕人,你會說什麼?」
我心裡一驚,但是發現我用淡淡的聲音在問全場的人:「誰可以馬上上網找到香港的生命線電話號碼?」
上千的人群像一陣微風稻浪,一陣窸窣動作後馬上此起彼落地喊出一個號碼。
「你聽見了嗎?」我對那個舉手發問的學生說,「請你幫你剛剛說的那個人——不管他是誰——記下這個號碼,而且請你務必告訴他:他一個人的命運其實牽動我們所有的人。」
演講化為文字,其實就少了現場的音色流動,但是流動凝固為文字,可深思可慢讀。三十年的演講,終於放在一個素白清淨的瓷盤裡端了出來;化繁為簡二月花,我刪掉了幾乎百分之九十的文 字。在爬梳文理、修剪蕪雜的過程中,印刻的同仁汗流浹背地跟我一起工作,園丁的辛苦歷歷在目。我想送他們一人一支白玉色的玫瑰花。

【預購】其實應該是壞掉了◎高博倫
平常價 $25.00十則後青春時期關於「性」與「衰老」的故事,
偶爾溫暖,偶爾黑暗,偶爾帶著痛感……
這一切沒什麼不正確,他已準備好,
聲音消失了,未來清楚浮現。
他開始明白那聲音始終來自他的腦袋,就是耳鳴,吞了口水也止不了的耳鳴。久久不去的聲音即將要撕裂他的大腦,他隱隱約約感到胸口煩悶,頭也開始作疼,他坐在料理台的椅子上,幫自己弄了杯水,覺得自己病懨懨,也許年紀大了,各種慢性病都要來了吧,這就是初老的感覺?過了某個年紀,人都會忘記自己的實際年齡。
好多年前,故事裡的眾主角們隱藏在城市一角掙扎活著,他們被逼視恐懼、回憶苦痛;陷於霸凌和反霸凌、家暴、傷害的反覆迴圈裡。他們說原諒容易,但忘記很困難;他們不怕不愛,只怕不懂得愛。
倘若人生是行駛在坡道不平穩、滿路坑疤泥濘,另一頭天空還烏雲密布,依舊嚮往出口處陽光激烈炙熱。愛與婚姻、性別與認同;青春和蒼老對話、死亡和新生交纏……探索之芽從暗處鑽出縫隙,在看不到的地方發光,直到亮光散去,沒入黑暗。
「你想丟到水裡面,對不對?」我聳聳肩。
「好,丟下去之前要許個願望。」
「你許了什麼願望?」我們不約而同問對方。
我們笑了很久,沒有人想要先開口回答。
封面設計怎麼想
由於內容上多屬於較自身、私密的內心挖掘,畫面多聚焦於自我,就像是一幅幅特寫鏡頭般的敘事影像。因此感覺書名配其他有場景的圖都不太適合。之前和編輯、作者討論到的關鍵字是「性、青春、一體兩面」等,以及故事最後都予人希望之感,就像最終跟自己和好如初,因此採用擁抱動作作為設計發想,象徵著希望的幼苗,用簡單線條勾勒,不用完整插畫,讓整體有一體兩面的對比。
此外,擁抱也可以解讀成「性」,藉由螢光粉紅去傳達「性」這件事。提案時,顏色上曾嘗試銀色底與螢光粉紅,以及黑色底的版本,自己原本比較喜歡黑底,不全然暗的氛圍,後來覺得銀色底的印刷效果會比較明顯。
最後,用紙採用大亞進口日本紙,紙張的微塗效果可以讓銀色與螢光粉顯色更劇,全書衣採用雙特色印刷,不另作燙或打凸加工,單純用紙張特色來呈現。(謝捲子)
本書特色
九年級新世代的寫作爆發力,從地域出發,書寫青春與世情。
名人推薦
祁立峰 專序 蔣亞妮 導讀
朱嘉漢 李欣倫 言叔夏 陳雪 陳思宏 驚豔推薦(依照姓氏筆畫排列)
高博倫
1992年生於台北市。東海大學外文系畢業,現就讀東海大學中文所文學創作組。曾獲教育部文藝創作獎小說優選、中興湖文學獎小說首獎等,並曾獲國藝會創作補助。作品散見媒體。
聽說飛碟回來過
我認識博倫是在東海大學周芬伶老師領讀的讀書會上。那是一個如毛玻璃折射,光影迷幻的場景。一群寫作資優、靈光襲襲如馥郁花朵盛放的大學生、研究生,宛如降靈會般群聚分享自己的成品或半成品。如今線上幾位卓爾而立的寫作者,據聞也都是此讀書會的成員。
在此之前,我也曾修習過類似的創作課,但可不是如此這般。通常就是作品講授,按照派別,年代,肌理,拳拳學院派模組,將之別類分殊。界門綱目,從科從屬,差不多如此,創作課的業就卒了畢了。但參與這場讀書會卻是全然不同的體驗。每次一位寫作者輪流分享作品,全體成員就在投影機前的負片暗室,靜悄悄從頭讀到末尾。只聽到滑鼠格登格登的清脆敲擊聲,群眾裡輕微的呼吸聲,傍晚的教室斜陽被遮光簾切割成斷片截面,如神在如天啟,光景瀲灩,不容逼視。
有人認為教文學談寫作不能依憑通靈通感、天人相應,但不得不說回《文心雕龍》〈神思〉那一套,這回東海的創作課分享會,還真有點「凝然寂慮,思接千載;悄焉動容,視通萬里」的氣氛美學。
我當時已經不太寫純文學的散文小說了,即便純與不純這可是個文學史大哉問,或說引戰導火的燃素。所以我其實滿欽羨像博倫以及其他的讀書會成員,他們尚年輕時就找到了寫作這樣的興趣,有同好彼此品讀鑑賞。且更重要的是,在這樣閱讀受眾蕭條,文學書市急凍的時代,還願意堅持著這樣可能孤寂的寫作。
那些沒來由卻純粹、厚重的小說,生命的褶曲、複雜與困頓,對時代對場所,對一切不明所以不知所謂的抵抗,或記載,或純粹就是將之保留下來放進培養皿。任憑實驗無止盡延宕下去。
我由衷羨慕。自己就像日本圍棋或將棋漫畫裡,曾懷抱著職業棋士幻夢,卻早已離開棋士學院,另謀生計出路、跑去電視台解說盤面大局觀的貴圈邊緣者,零餘者,看那些一生懸命不懈的棋手鏖戰到最後的頭銜賽,本因坊,棋聖,龍王……那般義無反顧。
而博倫在《其實應該是壞掉了》裡的其中一兩個短篇,我曾在上述這場降靈般的讀書會裡,率先拜讀過了,譬如〈三角龍〉其實寄託了原鄉部落的議題,或〈轉彎,再轉彎〉裡對都會與鄉城的折射。而我未曾讀過的作品裡,〈吉原店〉處理特種行業題材,〈飛碟離開了這座城市〉以金沙飯店這個台中知名地景寫家庭寫母子關係,都意銳筆新,以一種機巧的視野既精準又踩線地刺穿刺出這些題材與質素。
如果在文學獎匿名競賽的羅馬競技生死鬥,博倫的作品也不難脫穎而出。雖然不是類型不求故事婉轉,但他善於經營意象,轉場流暢,對白自然,該凝縮時凝縮,該跌宕時跌宕。那種無以名狀與沒來由的敘事動力結構,看似承繼的是現代主義格體,卻空際轉身,在厭世與嫉俗裡延異出了一種獨特的腔調與聲線,澀澀冷冷,卻餘味悠長。
這其實是一種獨特的短篇小說餘韻,尤其《其》的幾篇故事收尾,我覺得值得特別一書,像〈三角龍〉結尾的「你們兩個真的很雞掰」;像〈轉彎,再轉彎〉的「我剛剛明明知道為什麼,可是又好像忘了」,故事突然地收束,嘎然而止,簡直就像網紅Youtuber「反正我很閒」影片到最後,樂咖面攤的問號臉,實際上卻又止於所當止,將黑洞退坍縮在一荒謬卻恰如其分的回聲之內。
這些短篇我最喜歡的大概是〈飛碟離開了這座城市〉,博倫寫出了一個我不曾經歷過的台中故事,在站前,在遭祝融燒毀又重建的金沙百貨。那些地景並不是為了所謂的空間書寫,但卻成為小說敘事軸線的一部分。當初我自己寫了兩本與台北有關的書,爾後許多訪談都問到台北這個空間對於我創作的意義。這其實又是學院派是研究者視野下的方法論,將作品以世代建檔,以空間歸類,以議題群分。
但事實上寫地景空間或城市,最終要寫的無非是世情與青春。一座城市決定了一種生活姿勢的樣態,將我們變成本來才是或不是的模樣。因此我覺得未來城市書寫的譜系論述得更縝密,將金沙大火,飛碟旋轉餐廳等作為台中繫年,那當真不該跳過博倫的這篇作品。
我終究沒成為這樣的小說寫作者,第一手天元般珍視著每著棋,但我可以透過轉播看他們的對弈,讀他們的小說。很多人說什麼作品若出版沒有讀者,不如孤芳自賞,我覺得錯了。作品不是為了非被誰讀到而存在,作品就在那裡。用更古典的意象來說,「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當寫作者將之謄寫下來的時候,一切就熠熠有光了。
(本文作者中興大學副教授,著有《台北逃亡地圖》、《巨蛋》等)
導讀
浦島太郎的玉手箱壞掉了
是這樣的,浦島太郎救了一隻海龜,因而到了龍宮遊歷,在不同的神話版本裡,他或許與龍宮公主乙姬、或許與海龜化身為的神女龜姬結婚,有時則是根本沒有成婚,結婚總是無甚新意的故事安排,我喜歡看到浦島太郎,不過耗擲了一段魔幻時間,海底浪流連。不管浦島有沒有太太,幾年後,他總會因為想起陸地上年老的母親,決意返歸,故事的「玉手箱」才被開啟⋯⋯過往的時間被贖回,即使半點也不是我們索求的時間,因為時間只催人老、逼人渾濁。女孩的消亡若是從無價寶珠到魚眼珠子,男孩的老更殘忍,是玉手箱開啟後,瞬間返還的幾百歲容顏,疊疊繞繞,少年瞬老。
《其實應該是壞掉了》,就是高博倫「男孩體」的玉手箱。
法國的神話學者杜美季勒(Georges Dumézil)曾說過:「失去神話的民族,將失去其命脈。」我們當然還有神話,不過大約已如尼爾蓋曼《美國眾神》、《北歐眾神》裡一般,網路成新神、媒體如美神、世界(全球化)是新的宙斯。神話都成了美劇,天女可以跨性別、男神當然也會喜歡男孩。浦島太郎,就像是大和民族的伊雅克斯(Iacchus),伊雅克斯也被稱為歐伯多,是少年之神,他的生命一直在少年狀態輪迴,藉由大地之母的力量,總能由死亡不斷重生,永遠年輕。日本心理學大師河合隼雄,曾寫過一本書《日本人的傳說與心靈》,也談到了浦島太郎與少年神伊雅克斯的關聯,青春也似新的神話。
高博倫是九○後的第一代,談青春當然夠格,這一代的青春共相是,學院的延長、參與社運的積極以及大量的跨國文化影響,能動性足夠的便交換、訪學、留洋……高博倫以十篇短篇,面對即將到來的三十歲,面對(可能是)傳說中青春的盡頭。其實應該是種告別,〈三角龍〉便像是一群好友的成年式,畢竟成年並不代表成為了「大人」,大人的成年式,總要透過其他洗禮,於是高博倫洞悉的替角色寫下:「我們大學畢業了,三個人去京阪神畢業旅行,阿肯在銀閣寺前向沛嘉求婚,我知道他們在交往但也還是被嚇到。他們辦了一場自以為是社會主義式的婚禮,地點選在濱海公路上的台式餐館,國際歌樂隊配上社運旗海,都是當時的流行。然後蜜月旅行去了莫斯科,被打劫了幾萬塊,手機不見。接著維維出生,然後學走路,長大,開始學寫字學算術。」可阿肯與沛嘉的兒子維維終究沒有長大,於是他們,也停在長大前的一步,不再年少卻永遠年輕。
河合隼雄,也是首位取得「榮格分析師」的日本人。他看浦島太郎,便以榮格學派的分析家們「永恆少年」一說為基,再多加增補。「永恆少年」當然能跨越年齡,不輕易死去,河合隼雄認為:「稍微頑強一點的少年不會就這麼死去,他們會在突然沉淪之後,暫時過著沒有作為的生活,但是一轉眼又會以新型態往上升。他們會今天談馬克斯,明天談佛洛伊德,穿梭於各種華麗的活動中。」老去即死去,多麼顯而易見的道理,高博倫又怎會不知?〈轉彎,再轉彎〉或許也是討厭老去,於是才會寫下:「『你覺得我有變老嗎?』」、「我想跟你住在永遠不會變老的街,永遠沒有老店,坐在同樣的窗邊用餐,看對面我們住的公寓,看著行人來來去去,然後餐廳會一直換,一直換,換呀換,只要住得夠久,活得夠久我們就能吃遍世界各國的美食。」所以小說裡的人們似乎總離開不了校園,校園旁連美食街都不會老去,那麼一直留在附近,人們是不是也會被時間忘記?
年輕也不總是好的,換句話說,年輕時我們總會告訴自己,等長大就好了。可如果偏偏沒有長大呢?〈狗的音樂〉裡,錦句一般寫著:「年輕的時候可以同性之愛。」原來少年少女幾千年來,依然困於同性之愛,那樣的困頓恆久,就像曬衣怕急雨、三十歲必得立出什麼一般,總有些希望,我們會將它壓在未來:「可是到了某個年紀我們還是會回到異性之愛。喜歡同性是因為愛的不成熟,當愛還在慢慢發芽時,我們會迷戀同性,可能是為了獲得某種認同,漸漸的我們越來越大時,愛真正成熟了我們就會恢復到兩性之間的愛情。」、「以前就有人說過,高中時期的情慾容易迷茫,時間過了我們自然會回到男女情愛的正常軌道。我相信這樣的話,所以我就比較安心地每天都去泳池看立武學長。我知道我有一天會恢復正常。」但你我心如明鏡,所謂的正常,那個正常的閥域,究竟是統一的標準值,還是每個人的原廠設定?我不給答案,也輪不到我給答案。
那些同性的愛欲與進退,我選擇在這本小說裡放淡來看。畢竟這是新的神話,一切都沒有什麼值得驚怪。我們早該在吳繼文、紀大偉或是陳思宏走過的路上,一驚一乍完了。這本小說的母題,是高博倫一代的成長曲線。
母題是成長,同樣的,母題也是母體(Matrix),談成長繞不過的還有「母親」,在〈我的Big Brother〉裡,除了是「長大之後」一切都沒有變,沒變好、沒變壞的作答,更是高博倫透過小說中母親的兩個兒子去談「少年與母」,種種母子間的失望與背離,都不脫親情的枷鎖。你逃到遠方,仍帶著鎖鍊,鍊不一定時時存在,只在某些緊要又不緊要的片刻,拉扯了你:「我在台北無時無刻都好餓。和母親一樣,她餓我也餓。」饑餓透過血緣的臍帶,穿越時間線與空間,原來相連之處,是少年少女未剪淨的隱形臍帶。
河合隼雄談以浦島太郎衍生出的不死少年,也提到這份與母親的強烈心理連結,與之共伴的是「同性相戀」的傾向:「他們在女性身上尋找具有母親力量的女神,雖然找了一個又一個對象,但是當他們知道對方只是普通的女性時,會為了繼續尋找女神而不得不再去找其他的女性。換言之,當他們落空時,就會在同性團體中尋找安定,透過得到同性伴侶而獲得滿足。」
當然,心理學無法包括所有人類,也無法定義文學,它只是提供了一個可能的身世,就像我們都愛知道命運、前世、今生或星座命盤這些「我之為人」的所有可能來處。只是現實是,你得習慣宇宙萬物,並不是萬般皆有源。
高博倫從來處抽身,談成長、談老去、談女神也談欲望,〈神木〉是我私人品味中,偏愛的其一,他將上述所有元素壓縮,化成一場兩個男性的漫長對話,千言萬語都成了一句「我好餓」。他以食物替代情話:「我壓低聲音,『我想吃紅燒獅子頭,我想要把奶油塗在烤麵包上然後大口咬下去然後感覺奶油在嘴巴裡化開來。』我親吻他的後頸,然後在他耳邊繼續喃喃我想要吃烤牛排,撒上玫瑰海鹽,然後要吃鮭魚親子丼,還想吃炸雞,薯條,洋芋片,我說我要到夜市去,義無反顧每家攤販都吃,吃到月亮高掛天邊,吃到月亮分泌出它內裡甜甜的蜜餡,烤香腸,烤魷魚,章魚小丸子,我還吃炒麵麵包,然後一路吃到早上,到市場再喝一碗牛肉湯配豬血糕。」
食物果然是最華麗的情話,高潮之處更為人生智慧:「我戒掉苦瓜,戒不掉你。」或是最濃豔一句:「我愛你,愛到可以讓你的每個精子都願意為我成為卵子。」這不就是張國榮在電影《金枝玉葉》裡對男裝袁詠儀說的那句:「男也好,女也好,我只知道我喜歡你。」高博倫的私語版本嗎?文末裡,男孩對另一個男孩說:「我從來沒有這麼餓過。」如果可以,我想翻譯作為:「我從來沒有這麼愛過。」因為愛,才終於能說出一起「變老」。
高博倫一如小說般,在他腦裡的情感記憶間時空旅行,從台中、台北跨越來到不知時空背景的「摩登上海」,〈摩登上海NPNC〉裡,接承他的「慾說」,寫著:「食慾和性慾都是肉慾。」、「所以我不想做愛。」、「傳統的華人不愛聊性,可是傳統上他們必須吃美食,而且是跟人分享美食。」也替讀者問答了自身的創作與表述:「如果食慾和性慾差不多,我們也能這樣大方表現自己的性慾嗎?」我尚不得知其他人可不可以,但高博倫以萬言自證,他可以。
〈摩登上海NPNC〉寫的是現代交友情狀,從交友軟體到約炮,寫的更是他的城市觀與交錯的時間觀,比如一場夜夢,夢見的對象竟是張愛玲:「我是醒來才意識到夢裡的女人是張愛玲。那女人全身光溜溜地在我的床上寫字,稿紙攤在床上,她拿著常見的三菱筆在紙面簌簌寫字。」高博倫的「新」裡,總包裹著復古,再試著以復古思考現代。如果他存在於完全的新穎之中,那麼也許他便寫不出來、察覺不出,相對於新世界的不是舊,而是「壞」。
成住壞空,人生有劫。高博倫第一本小說的同名篇章〈其實應該是壞掉了〉,粗淺看來,說的是跨性別者與總被耳鳴困擾的異男故事,故事裡壞去的是儀器、是設備,卻也是小說的主基調,我們是不是都如同被操壞的器具,在不覺間,整組壞光了?
〈其實應該是壞掉了〉選擇不去修好一切,把壞掉的東西丟棄,壞掉的人則要緊緊抱緊,所以才能寫下:「他緊緊擁抱女人,他不在乎女人怎麼想,他也不在乎自己怎麼想,他不在乎,什麼都不。」
事到如今、讀到這裡,我們知道永恆是不可能與無理的,懂得永恆後,我們誰都沒進化成更好的人。再說,進化也只是為了生存,而不是變好。浦島太郎的故事裡,有這麼一個結尾,總被忽略與遺忘,因為我們總是過於害怕看見百年後的老去,那樣殘忍,直逼心神。雖然,浦島太郎打開了玉手箱,在冒出的白煙之中,龍宮幾百年的時光都被返還,少年成了蓬頭歷齒的老人。可最後的最後,浦島太郎還是化作仙鶴,飛向遠空。壞也好、錯也好,甚至遺忘也好,請你與我一起看完故事,故事是這樣的,玉手箱被留在原處,少年振翅。
蔣亞妮
(本文作者為散文家,著有《請登入遊戲》、《寫你》、《我跟你說你不要跟別人說》)
推薦語
翻開高博倫《其實應該是壞掉了》,大多以第一人稱展開的小說,給予讀者一種異樣的情調。其異樣處,落在情節、人物、文字穩定與風格、敘事節奏之外,屬於一種特殊的情調。情調本身有異質性,差異性,可以靠近,卻又無法完全親近。像是一再地操演,讓每個「敘事者我」,在與人的互動、在世界中的行動裡的作為與被動反應,皆使這個「我」與「世界」之間更加陌生化,卻又同時取得一種看似徒勞卻重要的理解與清晰感。
彷彿,透過書寫,使得自己具有的異樣感變得具體,卻也同時贖回話語,填補了深陷在這世界、過於黏膩靠近時的失語哀愁。
以第一本作品而言,小說裡角色對話的頹廢感、厭世感,卻又帶有溫度,足以讓人放心祝福於未來的寫作。謹以此短語,祝福啟程。
推薦語
這部小說以精準的結構,抽離的筆調,為當前世界的廢墟標記了註腳:日蝕過後,恐龍還在那裡。世界暗了又亮。但小說寫作者鋪墊著一個望向未來的目光,告訴我們:那不是壞掉,而是新世界即將降臨的暗示。
推薦語
羨慕高博倫的青春書寫,身體碰撞變形,情慾勾牽拉扯,故事瀰漫不安的騷動,視覺聽覺嗅覺都齊了。作者為這些故事打造了許多魔幻場景,山林、城市、網路、校園,青春在其中與性別、性向、政治角力,光燦或者昏暗,這些身體都流螢翻飛,在文字裡發光。
陳思宏

【預購】半簿鬼語◎廖偉棠
平常價 $20.00為新生的未來舒展淋漓之筆
以詩代酒,借文字聚光
敬流亡者、被囚禁者、失蹤者、餓死者、枉死者、被自殺者,以及初生者
他在南方的島嶼想起北方的風雪,在北方的機場遙念喜馬拉雅的童聲,為家國、為勞動者、為受難者、為埋葬於黃土大地的無名死者發聲,他寫下「比什麼都黑!我是一個磚窯,燒著全世界的血肉,給你吃!」「請直呼我賤民之名,在雷暴中雷我/把我趕出地下室、信訪辦、鳥巢和水蛋/因為我的賤妨害你的夢想。」字字句句濺血剝魂,彷彿一縷縷鬼魅自陰暗處起身,卻怔住不動,靜默哀憐他們卑微的命運。並以〈錄鬼簿〉組詩,獻給所有死於一九八九年六月四日的青年。
叩問國事,湧現無盡憐憫與悲憤,回到家中,兒子的誕生則讓詩人有了新生的力量,〈小催眠曲〉、〈致二十一世紀少年〉流露初為人父的溫柔呵護,「無暇寫詩,僅為你旋轉不已 /生命中最重要莫過另一生命因己存在 」「孩子,大氣是磅礴之石,我願為刀/未來是淋漓之筆,我願為墨/雲海從你的額髮開始舒卷。」縱然歷史的漩渦黑暗無情,但未來永遠是希望之鄉。
廖偉棠
一九七五年出生於廣東,後遷徙香港,並曾在北京生活五年,現暫居香港大嶼山島,四出遊歷。全職作家,兼職攝影師、攝影雜誌《CAN》主編、文學雜誌《今天》詩歌編輯。曾獲香港青年文學獎,香港中文文學獎;台灣的時報文學獎,聯合報文學獎,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馬來西亞花蹤世界華文小說獎及創世紀詩獎。曾出版詩集《永夜》﹑《隨著魚們下沉》﹑《花園的角落,或角落的花園》、《手風琴裏的浪遊》、《波希米亞行路謠》、《苦天使》、《少年游》、《黑雨將至》、《和幽靈一起的香港漫遊》、《八尺雪意》,攝影及雜文集《波希米亞中國》(合著)、《我們從此撤離,只留下光》、《衣錦夜行》,攝影集《孤獨的中國》、《巴黎無題劇照》,小說集《十八條小巷的戰爭遊戲》等。

【預購】即興判斷◎木心
平常價 $21.00臨風回憶往事,像是協奏曲,命運是指揮,世界是樂隊,自己是獨奏者,聽眾自始至終就此一個。
輕輕判斷是一種快樂,隱隱預見是一種快樂。如果不能歆享這兩種快樂,知識便是愁苦。然而只宜輕輕、隱隱,逾度就滑入武斷流於偏見,不配快樂了。這個「度」,這個不可逾的「度」,文學家知道,因為,不知道,就不是文學家。
《即興判斷》中木心寫他的故鄉烏鎮、與文學家茅盾的往來、寫格林威治天文臺的子午線、寫聆聽古典樂的歷程……,他把各種感覺通過極盡典雅的文字滲透在筆尖,又多了些世事洞見的通達。配合著精緻華美的文體,溫存亦不乏冷峻地開啟人性與世界的幽祕暗影。
木心的作品,無一例外地運用美學判斷,引起對現存價值體系的思考。他大量的散文,更是關於美學判斷的論述,在〈以涼未寒〉中表露無遺;〈聊以卒歲〉則是邏輯思維得出的理,多是預先設置結論再做推演;〈普林斯頓的夏天〉是一篇奇文,關於生命的高遠與不可知,出世入世的絕妙更替。木心以漢語文學為其豐厚的基礎,形成的箴言式散文,兼容修辭思維和理性思維,絕妙地實現了詩和哲學歸於一體的理想。
作者簡介
木心
本名孫璞,1927年2月14日生於浙江烏鎮,自幼迷戀繪畫與寫作。十五歲離開烏鎮,赴杭州求學,1946年進入劉海粟創辦的「上海美專」學習油畫,不久師從林風眠門下,入「杭州國立藝專」繼續探討中西繪畫,直到十九歲離開杭州去上海。五○至七○年代,任職上海工藝美術研究所,參與人民大會堂設計。畫餘寫作詩、小說、劇作、散文、隨筆、雜記、文論,自訂二十二冊,「文革」初期全部抄沒。「文革」中期被監禁期間,祕密寫作,成獄中手稿六十六頁。1982年遠赴紐約,重續文學生涯。1986至1999年,台灣陸續出版木心文集共12種。1989至1994年,為旅居紐約的文藝愛好者開講「世界文學史」,為期六年,陳丹青為其學生。2003年,木心個人畫展在耶魯大學美術館、紐約亞洲協會、檀香山藝術博物館巡迴,畫作受大英博物館收藏,這是二十世紀中國畫家中第一位作品被該館收藏,2006年,木心文學系列首度在大陸出版,同年,應故鄉烏鎮邀請,回國定居,時年七十九歲。年底,紐約獨立電影製片導演赴烏鎮為其錄製紀錄片。2011年12月21日凌晨三時,在故鄉烏鎮逝世,享年84歲。

【預購】哥倫比亞的倒影◎木心
平常價 $20.00 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可怕的預言,我的一生中,確實多的是這種事,比越窯的?,珍貴百倍千倍萬倍的物和人,都已一一脫手而去,有的甚至是碎了的。
《哥倫比亞的倒影》每篇文體都不盡相同,呈現不同的氣象:首篇〈九月初九〉,以《詩經》為肇始,寫中國人文傳統裡人與自然的對應關係,視角獨特;接下來的〈童年隨之而去〉、〈竹秀〉、〈空房〉皆為憶舊,看似平常,而每篇都各異其趣;即使是非常自我的〈明天不散步了〉,也可以看作意識流手法的範本;〈帶根的流浪人〉雖然寫昆德拉,多少卻有自況的意味;〈遺狂篇〉最是奇特,其中意味頗豐;同名篇章〈哥倫比亞的倒影〉全篇萬餘字,沒有分段,沒有句號,哲思與詩思滿溢其中。
下輯六篇一組的〈上海賦〉,寫上海的歷史、市井、三教九流、亭子間、弄堂,一言以蔽之,舊時上海形形色色,透過木心的筆,活靈活現,每一段皆妙不可言。木心用這樣的方式專寫上海的歷史地理人情風貌,並關心它的去從,應該是前無古人的。〈上海在哪裡〉、〈烏鎮〉,則是木心離開故鄉十多年之久,重返舊地,人事已非,感觸頗多。
作者簡介
木心
本名孫璞,1927年2月14日生於浙江烏鎮,自幼迷戀繪畫與寫作。十五歲離開烏鎮,赴杭州求學,1946年進入劉海粟創辦的「上海美專」學習油畫,不久師從林風眠門下,入「杭州國立藝專」繼續探討中西繪畫,直到十九歲離開杭州去上海。五○至七○年代,任職上海工藝美術研究所,參與人民大會堂設計。畫餘寫作詩、小說、劇作、散文、隨筆、雜記、文論,自訂二十二冊,「文革」初期全部抄沒。「文革」中期被監禁期間,祕密寫作,成獄中手稿六十六頁。1982年遠赴紐約,重續文學生涯。
1986至1999年,台灣陸續出版木心文集共12種。1989至1994年,為旅居紐約的文藝愛好者開講「世界文學史」,為期六年,陳丹青為其學生。2003年,木心個人畫展在耶魯大學美術館、紐約亞洲協會、檀香山藝術博物館巡迴,畫作受大英博物館收藏,這是二十世紀中國畫家中第一位作品被該館收藏,2006年,木心文學系列首度在大陸出版,同年,應故鄉烏鎮邀請,回國定居,時年七十九歲。年底,紐約獨立電影製片導演赴烏鎮為其錄製紀錄片。2011年12月21日凌晨三時,在故鄉烏鎮逝世,享年84歲。

【預購】商禽詩全集◎商禽
平常價 $33.00穿越時代的漂浪者
撞擊靈魂的雕塑家
「我不是超現實主義者,而是超級現實或更現實、最最現實。」
──商禽
早年現代詩壇中有「鬼才」之稱,活躍於五、六○年代台灣現代詩壇的商禽,往往能在最寫實的題材中發揮超寫實而又刻劃入裡的想像力,其作品《夢或者黎明》乃台灣超現實主義登峰造極之作,與亞弦的《深淵》並列為六○年代經典詩集。商禽創作量少質精,散文詩形式的創作與向被視為超現實主義的風格,讓他的詩作富有原創精神與前衛特質,又兼具深刻的思想性,俯拾可見冷峻的自省與悲憫的同情。本書收錄商禽僅有的幾本詩集及其他刊登於報章之詩作,在詩人的「逃亡」過程中補缺拾遺,期能為其創作留下更完整的記錄。
.完整收錄商禽多年詩作。
.內附商禽手稿、畫作,年表及相關評論索引。
作者簡介
商禽
本名羅顯烆,又名羅燕、羅硯,另有筆名羅馬、夏離、壬癸等。一九三○年生於四川珙縣,十六歲從軍,在逃亡與被拉伕的交替中,流徙過中國西南各省,其間開始搜集民謠,試作新詩。隨軍來台後任陸軍士官退伍,做過編輯、碼頭臨時工、園丁等,也賣過牛肉麵,後於《時報周刊》擔任主編,任副總編輯退休。
早年於《現代詩》發表詩作,後參與紀弦發起的「現代派」,並加入創世紀詩社。曾應邀赴美參加愛荷華大學「國際寫作計畫」。其早年成名作多為散文詩,被譽為一九五○年以降台灣散文詩的開山者,有「鬼才」之稱,是活躍於五、六○年代台灣現代詩壇的重要詩人。詩作數量不超過兩百首,著作僅有詩集《夢或者黎明》(1969)、《用腳思想》(1988),以及增訂本《夢或者黎明及其他》(1988)和選集《商禽?世紀詩選》(2000)、《商禽集》(2008)五種,另有英、法、德、瑞典文等譯本。一九七七、一九八二、二○○五年三度名列當代十大詩人,《夢或者黎明》亦於一九九九年入選台灣文學經典詩集。
序
快樂貧乏症患者◎陳芳明
商禽的詩降臨在封閉的海島,為的是精確定義他的時代,他的家國,他的命運。如果語言緊鎖在唇腔,如果思想禁錮在頭腦,如果慾望壓抑在體內;靈魂找不到出口時,那種感覺是什麼?精神被綁架時,滋味又是什麼?商禽的詩行,顯然是要為這些問題給出答案。他的語言委婉、含蓄、謙遜,竟能夠使虛偽的歷史無法隱藏,也使扭曲的記憶無法遮蔽。
他的文學生涯橫跨半世紀,卻僅完成不到兩百首的詩作。對照多產的台灣詩壇,商禽可能是屬於歉收。但是他在美學上創造出來的縱深,往往引起無盡止的思索與探索。他困難的詩行裡,確實延伸著歧義的迷路;不過來回逡巡之後,畢竟還是有跡可尋。在心靈不快樂的密林裡,絕對不可能存在著愉悅之旅的奢望。完成閱讀的跋涉之後,就不能不承認詩人擁有百分之百不快樂的權利。
商禽作品是屬於困難的詩,讀者不得其門而入時,遂訴諸種種方式來貼近。然而,各種理論、主義、口號、意識形態都難以抓住他的詩風,反而是他的詩藝回過頭來抓住所有的詮釋者。至少有兩種標籤習慣加在他作品之上:「散文詩」與「超現實主義」;前者是指形式,後者是指內容。許多讀者寧可傾向於相信標籤,卻懶於閱讀他的詩。由於散文詩一詞的濫用,使得他的詩人身分變得非常可疑。也由於超現實主義一詞的惡用,使他的詩藝與詩觀常常引來誤解。百口莫辯之餘,商禽只能選擇沉默以對。不過,他也有不得已而言的時候,必須為自己的詩表示態度。他認為自己的創作是以散文寫詩,而不是寫散文詩;重點在詩,與散文無關。同樣的,他也拒絕超現實主義的封號。對自己的詩觀他頗具信心,堅稱超現實的「超」,應該解讀為「更」。與其說他的詩是超現實,倒不如說是更現實。以現在年輕世代的流行用語「超帥」、「超遜」來解讀的話,商禽詩的「超現實」,正是極其現實。英文的surrealism並不能確切界定商禽,也許以more realistic或者extremely realistic來定義他,庶幾近之。
在他的時代,商禽當然不是寫實主義者,但是他的詩是內在心靈的真實寫照,寫出他在政治現實中的悲傷、孤獨、漂流。沒有那樣的客觀環境,就沒有那樣的情緒流動;正是有他這種沉重情緒在詩中渲染,才真切對照出他的時代之幽暗與閉鎖。坊間論者酷嗜彰顯他詩中的突兀意象與險奇語言,遂率爾宣稱他是超現實主義者,卻未嘗注意他的詩與當時歷史情境、現實條件之間的密切牽扯。就像那個年代大多數現代主義運動中的創作者,都必須訴諸語言的變革,才能真正到達被扭曲、被綁架的靈魂深處。詩人在緊鎖的空間裡釀造詩,是為了尋求精神逃逸的途徑。他留下的詩,毋寧是奔逃的蹤跡,循著他迤邐的腳印,似乎可以溯回那麼遠的、遺佚的歷史現場。
重新回到不快樂的年代,等於是回到身體與心靈同樣受到羈押的絕望時期。在絕望的深淵,詩人釋出他內心痛苦的願望:
在失血的天空中,一隻雀鳥也沒有。相互倚靠而顫抖著的,工作過仍要工作,殺戮過終於也要被殺戮的,無辜的手啊,現在,我將你們高舉,我是多麼想--如同放掉一對傷癒的雀鳥一樣--將你們從我雙臂釋放啊!--〈鴿子〉
飛躍的想像在這首詩中非常鮮明,一雙手竟轉化為一對鴿子。整首詩集中在鴿子意象的營造,畢竟這樣的禽鳥既接近人間,又富有自由翱翔的暗示。從鴿子跳接到雙手,又從雙手連繫到生活中的工作與殺戮,隱隱指向政治環境制約下人的宿命。詩中的天空與曠野,幾乎就是自由空間的隱喻。擊掌的雙手,帶有一種抗議,也有一種慾望,在於試探天空與曠野之遼敻。當天空失血,曠野寂寥,沒有任何禽鳥飛翔時,現實世界的鬱悶與仄狹便強烈反襯出來。
一九六○年代前後完成的〈鴿子〉,是商禽心理狀態的最佳投射,也是現代詩運動中頗受矚目的經典作品。詩中雙手與鴿子反覆進行的辯證,無非是要反映身體牢籠與心靈解放之間交互糾葛的困境,頗具戲劇效果。舞台上肢體語言的演出特別緩慢,詩的節奏也隨著舒緩展開。在廣邈的天空下,渺小人物受困於工作與殺戮的命運。不能掙脫的雙手,被殘酷的現實綑綁,猶鴿子之無法飛出囚籠,全然陷於焦慮與絕望。歷史條件是如此嚴苛,更能彰顯詩中嚮往自由的慾望。這首詩以高舉雙臂時,舞台上簡直是矗立著一個抗議的姿態;天空有多大,抗議的身影就拉得有多長。
囚禁意象貫穿在商禽早期的詩行裡。加諸於肉體的囚禁,可能來自政治,來自道德,來自傳統,但他的詩從未有清楚交代。當開放的年代還未降臨,各種無形的權力干涉到處皆是。羈留異域而被鄉愁纏繞時,流亡的身軀與逃亡的慾望都凝結成詩行文字。嚐盡流刑滋味的凌遲,商禽寫下饒有反諷意味的〈長頸鹿〉。眺望著回不去的故鄉,以及忍受著挽不回的歲月,流亡者都無可避免淪為時間的囚犯。這首詩的自我觀照,流露出無可言喻的淒涼與悲愴:
那個年輕的獄卒發覺囚犯們每次體格檢查時身長的逐月增加都是在脖子之後,他報告典獄長說:「長官,窗子太高了!」而他得到的回答卻是:「不,他們瞻望歲月!」--〈長頸鹿〉
散文形式的書寫,竟然可以使每一個文字飽滿著詩的密度。複雜的情緒,潛在的不滿,都壓縮在篇幅有限的文字裡,彷彿只是冷漠描述著一群被時間遺棄的流亡生命。以伸長的頸子暗喻翹首眺望--如長頸鹿對外在世界的尋求。受到監禁的囚犯,豈止瞻望歲月而已,他們的鄉愁,以及對自由、對解放的渴望,相當傳神地反映詩人在錯誤時間、錯誤空間的處境。商禽從未訴諸憤怒的、煽情的文字,他寧可使用疏離的、近乎絕情的方式看待自己的生命。 即使觸及憤怒的情感,他的詩也還是持續釀造悲涼的心境:
憤怒昇起來的日午,我凝視著牆上的滅火機。一個小孩走來對我說:「看哪!你的眼睛裡有兩個滅火機。」為了這無邪告白;捧著他的雙頰,我不禁哭了。--〈滅火機〉
這種高度象徵的手法,足供窺探那個年代的自我壓抑有多強烈。內心情緒的憤怒與外在的滅火機相互銜接,使抽象感覺與具象物體彼此對應,造成一種自我消解的效果。體內燒起的憤怒烈焰,全然得不到紓解的出口。無法釋放之餘,只能祕密地暗自消化。詩人的消化方式,便是依賴壓抑與再壓抑。詩中的滅火機絕不可能達到撲滅的作用。然則,詩人的眼中浮映出滅火機時,他的內心正處在不斷克制的過程。透過小孩誠實的告白,更加凸顯出詩人內心自我壓抑的考驗。小孩在詩中的出現,是為了說出詩人真實的感覺。在一個甚至是憤怒都無法稀釋的年代,生命的悲哀是多麼深沉。
很少有詩人像商禽那樣,不斷回到監禁與釋放的主題反覆經營。這樣的主題往往在不同的詩作獲得印證,例如〈夢或者黎明〉與〈門或者天空〉。夢是自由,黎明是干涉;門是監禁,天空是釋放。商禽傾向於鍛造特殊的意象,以最簡潔的文字繁殖出豐饒的意義。
〈夢或者黎明〉呈現各種不同形式的航行與飛行,無論夢境有多荒謬,凡屬自由的旅行都可得到容許,直到黎明的來臨。只有在現實世界裡,凡與自由相關的行為都遭到禁止。整首詩的發展過程中,詩人總是刻意插入一句內心的語言:
(請勿將頭手伸出窗外)
這是當時小市民乘坐公共汽車時耳熟能詳的車內標語,詩人拿來挪用在詩行之間,造成某種警告的效果。為了防止事故或意外的一則標語,在詩裡竟產生禁止的意味:頭是思考,手是行動,任何踰越的思考與行動都要受到監視。這首詩頗具歧義的暗示,在現實中的行動都會引來干涉;唯一能夠享有自由的地方,便是停留在夢中。從黎明到夢之間的距離究竟有多寬?似乎只能依賴自由的尺度來測量。
〈門或者天空〉也是以兩種悖反的意象來對比,門是狹窄的出口,天空則是無限空間的象徵。這首詩也同樣是以劇場演出的方式,暗示生命的有限與無限。人酷嗜創造各種門的意象,包括城堡、圍牆、護城河、鐵絲網、屋頂,使生命壓縮在最小的空間。越沒有安全感的人,越需要城牆來保護。由於創造了窄門,人從此便失去了天空。商禽在詩中如此描繪人的本色:
這個無監守的被囚禁者推開一扇由他手造的祇有門框的僅僅是的門
--〈門或者天空〉
即使沒有受到監守,人也本能地創造門框自我囚禁。門的概念,似乎是人與生俱來的原罪,終身被罰在門框內外走進走出。直到看見天空之前,進進出出的卑微生命注定要承受門的懲罰。這場戲劇的演出,近乎詩意,更近乎哲學。詩人刻意把確切的時間、地點、人物從敘事中抽離出來,是為了使詩的意義能夠全面照顧到他親身經驗的生命困境。凡是與他同時走過那樣歷史的朋輩,當可理解門與天空的象徵意義。
商禽體會得比任何人還來得深刻,是因為他在軍伍生涯中嚐盡過多、過剩的痛苦滋味。生活的不堪,使他不能不去追尋人格尊嚴的意義。他寫下的每首詩,不僅為自己受辱的肉體釋出無比的抗議,也是對他的時代表達強悍的批判。其中最值得注意的一首詩是〈醒〉,毫無遮攔地說出他千瘡百孔的遭遇,留下一幅令人觸目驚心的畫面:
他們把齒輪塞入我的口中
他們用集光燈照射著我
他們躲在暗處
他們用老鼠眼睛監視著我
他們記錄我輾轉的身軀
--〈醒〉
他們是誰?詩中並沒有明白交代。然而,穿越過戒嚴時期的流亡者,都能夠感知他們的存在。他們是一種體制,是一種權力,是一種壓迫,相當公平地降臨在無助的身軀。這首詩的結構,前段是以分行的形式表現,後段則是回到散文的形式寫詩。前者是傲慢權力的氾濫,後者是脆弱身體的抵禦。面對著看不見的暴力,詩人選擇以魂魄出竅的策略來護衛自己的肉體。他的魂魄看到自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身軀時,確實感到錯愕,但並沒有被嚇阻。這首散文詩以相當冗長、曲折的句法來形容自己臭皮囊的肉體,並且以花香般的魂魄給予擁抱。這是商禽寫出最傷心也最勇敢的一首詩。詩中受盡屈辱的肉體,竟是如此難以想像:
……自己的魂魄,飄過去,打窗外沁入的花香那樣,飄過去把這:廝守了將近四十年的,童工的,流浪漢的,逃學時一同把快樂掛在樹梢上「風來吧,風來吧!」的;開小差時同把驚恐提在勒破了腳跟的新草鞋,同滑倒,同起來,忍住淚,不呼痛的!也戀愛過的;恨的時候,沉默,用拳頭擊風,打自己手掌的;這差一點便兵此一生的;這正散發著多麼熟習的夢魘之汗的,臭皮囊,深深地擁抱。--〈醒〉
看似非常複雜難懂的散文,其實是一個簡單的句型:「自己的魂魄飄過去,把這……臭皮囊深深地擁抱。」在臭皮囊之前加掛了許多形容詞,正是為了襯托自己的頭腦有多清醒。縱然受盡了無窮的暴力,縱然軀體已不成人形,他仍然維持著潔淨的靈魂。清醒的魂魄擁抱受辱的肉體,是一種自我救贖的姿態。他的記憶鮮明保留著生命中各種試煉的經驗,從童工到流浪漢,從逃學到「兵此一生」的生命階段,無非都在造就他孤傲的人格。
完成這首詩的商禽,等於是正式宣告他絕非是超現實主義者。粗礪的、殘忍的現實,並不可能溫情地容許他享有超現實的空間。他訴諸繁瑣的、迂迴的句式,絕對沒有任何餘裕要建構超現實的美學。恰恰相反,他為的是要更精確把醜陋的、不堪入目的現實揭露出來,也要把受到折磨的、無法負荷痛苦的人生具體呈露出來。然而,商禽也並不如此耽溺於複雜的句法。在抒情時刻,他也有溫婉的詩句,令人心痛:
昨晚簷角風鈴的鳴響
分明是你叮噹的環珮
別以為我不知道有人夜訪
院落裡的殘雪仍留有餘香
--〈近鄉〉
飄泊到台灣的詩人,負載著不為人知的濃郁鄉愁。當他旅行到韓國遇見雪景時,情不自禁勾起他的懷鄉之情。商禽從來不會直接以濫情的手法尋找感覺,而是以逃避個人情緒的策略予以過濾,終於到達昇華。雪落下時其實是毫無聲息,如果發出任何音響,那一定是屬於鄉愁。記憶中故鄉的雪,與異鄉的雪,蒙太奇那般重疊在一起,自然而然牽動他脆弱的情感。近鄉情怯的雪,是女性化的雪。他的詩彷彿若無其事,但實際上已刺痛他記憶的傷口。叮噹的環珮,殘雪的餘香,召喚他生命中早已沉埋的情愛。
鄉愁是另一種變相的囚禁,故鄉的親情、友情、愛情都完全被切斷成隔絕狀態。咀嚼自己的鄉愁時,商禽又再次使用逃避情緒的方式,使沉重的悲哀沉澱下來。在〈五官素描〉的組詩中,他分別描寫了嘴巴、眉毛、鼻子、眼睛、耳朵。淡淡的素筆,精練地點出五官在生命中的意涵。〈眼〉這首詩正是指向無以排遣的鄉愁:
一對相戀的魚
尾巴要在四十歲以後才出現
中間隔著一道鼻梁
(有如我和我的家人
中間隔著一條海峽)
這一輩子是無法相見的了
偶爾
也會混在一起
祇是在夢中他們的淚
--〈眼〉
兩隻眼睛,轉喻為一對相戀的魚,再轉喻為無法相見的家人。環環相扣的想像,看似突兀,卻有內在的邏輯彼此貫穿。三個意象的共同思維,都是圍繞在相戀而無法相見的主題,從而以夢中之淚予以串起。整首詩的結構與推理,都臻於無懈可擊。商禽的巧思,於此得到印證。他的詩並沒有那麼難懂,他的鄉愁則令人無法承受。
商禽對語言文字的掌控,近乎苛求。幾乎每一詩行,都具體反映現實中的困境,〈用腳思想〉便是其中極致的一首:
找不到腳 在地上
在天上 找不到頭
我們用頭行走 我們用腳思想
虹 垃圾
是虛無的橋 是紛亂的命題
雲 陷阱
是飄緲的路 是預設的結論
在天上 找不到頭
找不到腳 在地上
我們用頭行走 我們用腳思想。
--〈用腳思想〉
這首詩是由兩首合成,但是上下各自發展的詩,也可以貫穿成為一首。分別閱讀時,兩組不同的意象存在著,亦即頭與腳,天上與地上。如果頭是隱喻思考,腳是代表實踐,則思考應該可以天馬行空,而實踐則必須腳踏實地。商禽見證的社會現實,卻是天地顛倒。實踐者不用思考,而思考者無需實踐。在必須實踐的地上,竟然找不到頭;而在需要思想的天上,竟然找不到腳。頭腦所面對的,是虹那樣虛無的橋,以及雲那樣飄緲的路。雙腳所踐踏的土地,則是紛亂命題般的垃圾,以及預設結論般的陷阱。這首詩可以視為知行合一哲學的歧義演出,顯然是在諷刺他這輩子在台灣所目睹的怪現狀。在價值混亂的歷史,在怯於實踐的時代,他看到的是用頭行走、用腳思想的荒謬人物。如果說,這首詩在於總結他一生的真實體驗,則長年來他忍受的殘酷體制與屈辱人生,無疑是最大的悲劇。
在現代詩運動中,商禽可能是受到最多誤解的詩人。當他被押著去接受無情現實所製造的暴力之際,他只能選擇使用迂迴的文字攜著自己的靈魂逃亡。逃亡的天空常常在詩中出現,並不意味他脫離現實,更不意味他屬於超現實。他的生命已經無路可退,僅有詩提供了他逃亡的途徑。他的詩是探照燈,一如他注視現實的眼睛,往往揭露黑暗的世界。他的文字極其誠實,使人生中的醜陋與卑賤完全無法遁逃。他的散文詩,根本不存在散文的成分。任何閃神或輕忽的閱讀,常常會錯失他詩中關鍵的風景。要貼近商禽的世界,絕對不能依賴理論。時髦的理論,總是毫不爽約地把讀者帶離商禽的時代,當然也就不可能進入他的詩。
商禽是二十世紀悲傷至極的詩人,在詩行中他想像了無數的逃亡,卻未嘗須臾逃離凌遲他肉體的土地。當他這樣自問:「是不是我自己缺乏了對於『快樂』的想像力呢?」這個時代,這個家國,已徹底剝奪他享有一絲快樂的權利了。《商禽詩全集》以較為完整的形式問世時,一塊莊嚴的歷史碑石已巍然豎立,將陰影投射在絕情、無情、寡情的牢獄。
二○○九年三月三日加州旅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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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吳介民
宜蘭出身。高中在木柵、三重晃過。台大政治系所畢。哥倫比亞大學政治學博士。哈佛大學博士後研究。參與學運,鹿港反杜邦運動(一九八六),「里巷工作室」拍攝《台胞》(一九九三)。一九九六年三月台灣總統選舉,中國飛彈威脅,在紐約共同發起「和平民主衛台灣」守夜。曾任教清大社會所,參與創辦當代中國研究中心與中國研究學程。現任職中央研究院。出版《第三種中國想像》、合編《秩序繽紛的年代》、翻譯Albert Hirschman《反動的修辭》。
自序
告別林触
誰是林触?整理詩稿這段期間經常自問。
最初使用筆名,是在大二,系學會刊邀稿,用了一個已經忘記的筆名,刊登後系主任找談話,「期許」年紀輕輕應善待自己前程,不要激烈批判國家。之後,在《大學新聞》用「鍾白揚」,酒肆老闆問姓名,就給他這名字,有一天報上真名,他疑惑、繼而失望不解地呢喃:你不叫鍾白揚嗎?
大約一九八六年,《前進》張富忠邀稿,投了一篇時局分析,請他取筆名,文章出來,作者「陳民雄」,社團友人說,那篇一看就知道是「喇叭」寫的,當時內心一笑。那段期間,有些校園文章由朋友們取名,《大學新聞》有「齊保台」,《大學論壇》有「巴震台」。還有一篇〈體質與氣質〉,是「個人政治宣言」,結果大新編輯(據說是數人合謀)因社論缺稿而拿此篇充當,成了匿名主筆。
大學年代,記了厚厚的筆記與思考斷片,那時想,如果把這些東西完成,用什麼名字發表?大約此時,開始用「林觸」,大都關於文藝,少數政治評論。多年後,摯友發現林觸不是原本以為的人,驚覺誤會很大。羅葉一九九四年出版第一本詩集《蟬的發芽》,來家裏夜談,那篇〈羅葉,將記憶之湖的波紋吹起〉刊登在《文訊》;二〇一〇年在羅葉紀念會上,《文訊》總編說:原來作者在這裏。後來,用簡體取代繁體,直覺「林触」更形象、更生猛。
寫作者使用筆名原因很多,有人為革命匿名,有人為抵抗歧視,有人出於時尚或羞澀。內心裏,最初的林觸,坦白說,就是試探,徘徊在寫作荒野上的試探,對文學身分沒把握,但分明喜愛書寫、非寫不可。爾後,與筆名的關係發生了蛻變,擺脫了生怯,林触讓我放心躲藏,舒放情緒,也佔據反觀自身的一處小角落。
筆名與本人,主體之間的身分游離。很長一段時間,陶醉在躲貓貓遊戲中。不經意聽聞別人指點這些筆名文字,評與賞都是「真實的」,如同電影導演與觀眾同處暗室觀看作品的爽快。經過多年,林触成為發表詩與散文的固定筆名,成為身分認同,以這個身分,為自己保留一塊寫作的祕密基地。當疲憊或挫折,或繆斯來襲以至喋喋不休,可以在此點燃文火,靈視分泌蠕動。
寫作當下不顧慮發表與否,不理社會角色,因而直白袒露,隨思緒自由起落、積累經驗厚度、沈澱風格。一旦發表即是展演,不免動心斟酌,瞻前顧後。孤單之時,「社會」浮現;寫作時,「社會」便隱沒。有林触守護,挪出學術與公共領域之外的餘裕,得以遐思金胎兒、多鼻公、吾友壁虎的存在感,耽溺在「獨我」與「政治」之間寬闊的潮間帶,觀照情緒與天色的替換……
沒想到,在這樣的時刻出版詩集。最早,淑美提議幫我編詩集,暖暖的心意存著。去年春天蟄居香港寫論文時,印刻總編初安民來信邀稿,於是開始認真琢磨,淑美巧思編排,主張時間動線,讓我自在拼湊記憶的塵埃。近幾年,將積累成冊的詩稿開箱勘察,偶有心動,便寄給《自由副刊》孫梓評主編,他見證了「告別林触」的過程。我要誠摯感謝這幾位朋友。
出詩集,是曝曬,揭發祕密基地,將私屬的「神龕」推上祭台,不得不讓林触除役。告別林触,這一趟走了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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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雄大寮的自來水廠裡出生,南部的漁村農村長大。留學美國九年,旅居歐洲十三年,生活在香港九年;台北市首任文化局長、中華民國首任文化部長;是一支獨立的筆,也是陪美君散步的雨兒,被安德烈和飛力普不留情面犀利調侃的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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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水行船燈火燦爛
《孩子你慢慢來》寫了八年,《親愛的安德烈》寫了三年,《目送》寫了四年,《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從起心動念算起,走了二十年。如果時光是匆匆逝水,我們就是那疾行船上的旅人,而人生的疾行船只有一個不許回頭的方向。眺望逝水滾滾,來時路層層漸漸籠罩於蒼茫,可是回首船艙內,燈火燦爛、人聲鼎沸,與江上不斷後退的風景光影交錯。
其實我們都活得熾熱,因為誰不明白那逝水如斯、那行船如光。所有的愛和懸念,所有的怨和不捨,所有的放棄和苦苦尋找,都因為是在逝水上、行船中發生,所以熾熱。
《孩子你慢慢來》看見天真、欣喜、驚詫的啟航,《親愛的安德烈》看見中段對江山起伏、雲月更迭的思索,《目送》是對個人行深情的注視禮,在他步下行船之際,在他的光即將永遠熄滅、化入穹蒼的時刻。《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則是對我們最虧欠恩情的一整代人的脫帽致敬。可以想像落日平野大江上百萬艘行船朦朧中沉浮,無聲、無光,只有風聲濤聲,我們發誓要認識他們,用認識向一個時代告別。
我是個隨性的旅人,隨著江上風景想寫就寫,向來沒有規劃寫作這件事。二十年後回頭,才赫然發現,喔,四本書之間竟然是同一個逝水行船、燈火燦爛的脈絡,從生到離,從死到別,從愛到惆悵,從不捨到放下,從小小個人到浩蕩家國,從我到你。
行船如光,滅在即刻。所以,四本書,如果在船行中點上一盞燈,三代人燦爛燈火下並肩共讀,就著時間的滔滔江水聲,那真是好。
蝴蝶結
「阿婆,我要這一束!」
黑衫黑褲的老婦人把我要的二十幾枝桃紅色的玫瑰從桶裡取出,交給小孫兒,轉身去找錢。
小孫兒大概只有五歲,清亮的眼睛,透紅的臉頰,咧嘴笑著,露出幾顆稀疏的牙齒。他很慎重、很歡喜地接過花束,抽出一根草繩綁花。花枝太多,他的手太小,草繩又長,小小的人兒又偏偏想打個蝴蝶結,手指繞來繞去,這個結還是打不起來。
「死嬰那,這麼憨慢!卡緊,郎客在等哪!」老祖母粗聲罵起來,還推了他一把。
「沒要緊,阿婆,阮時干真多,讓伊慢慢來。」
安撫了老祖母,我在石階上坐下來,看著這個五歲的小男孩,還在很努力地打那個蝴蝶結:繩子穿來穿去,剛好可以拉的一刻,又鬆了開來,於是重新再來;小小的手慎重地捏著細細的草繩。
淡水的街頭,陽光斜照著窄巷裡這間零亂的花鋪。
回教徒和猶太人在彼此屠殺,衣索匹亞的老弱婦孺在一個接一個地餓死,紐約華爾街的證券市場擠滿了表情緊張的人──我,坐在斜陽淺照的石階上,願意等上一輩子的時間,讓這個孩子從從容容地把那個蝴蝶結紮好,用他五歲的手指。
「王愛蓮,補習費呢?」
林老師的眼光冷冷的。王愛蓮坐在最後一排;她永遠坐在最後一排,雖然她個子也矮。六十個學生凍凍地縮在木椅上,沒有人回頭,但是不回頭,我也能想像愛蓮的樣子:蓬亂的頭髮一團一團的,好像從來沒洗過。穿著骯髒破爛的制服,別人都添毛衣的時候,她還是那一身單衣,冬天裡,她的嘴唇永遠是藍紫色的,握筆的手有一條一條筋暴出來。
「沒有補習費,還敢來上學?」
林老師從來不發脾氣,他只是冷冷地看著你。
「上來!」
王愛蓮抽著鼻涕,哆哆嗦嗦走到最前排,剛好站在我前面;今天,她連襪子都沒穿。光光的腳夾在硬邦邦的塑膠鞋裡。我穿了兩雙毛襪。
「解黑板上第三題!」
林老師手裡有根很長的藤條,指了指密密麻麻的黑板。
王愛蓮拿起一枝粉筆,握不住,粉筆摔在地上,清脆地跌成碎塊。她又拾起一枝,勉強在黑板邊緣畫了幾下。
「過來!」
老師撫弄著手裡的藤條。全班都停止了呼吸,等著要發生的事。
籐條一鞭一鞭地抽下來,打在她頭上、頸上、肩上、背上,一鞭一鞭抽下來。王愛蓮兩手捂著臉,縮著頭,不敢躲避,不敢出聲;我們只聽見藤條揚上空中抖俏響亮的「簌簌」聲。
然後鮮血順著她糾結的髮絲稠稠地爬下她的臉,染著她的手指,沾了她本來就骯髒的土黃色制服。林老師忘了,她的頭,一年四季都長瘡的。一道一道鮮紅的血交叉過她手背上紫色的筋路,纏在頭髮裡的血卻很快就凝結了,把髮絲黏成團塊。
第二天是個雨天。我背了個大書包,跟母親揮了揮手,卻沒有到學校。我逛到小河邊去看魚。然後到戲院去看五顏六色的海報,發覺每部電影都是由一個叫「領銜」的明星主演,卻不知她是誰。然後到鐵軌邊去看運煤的火車,踩鐵軌玩平衡的遊戲。
並不是王愛蓮的血嚇壞了我,而是,怎麼說,每天都有那麼多事要「發生」:隔壁班的老師大喊一聲「督學來了」,我們要眼明手快地把參考書放在腿下,用黑裙子遮起來;前頭的林老師換上輕鬆的表情說:「我們今天講一個音樂家的故事。」等督學走了,又把厚厚的參考書從裙下撈出來,作「雞兔同籠」。
要不然,就是張小雲沒有交作業;老師要她站在男生那一排去,面對全班,把裙子高高地撩起來。要不然,就是李明華上課看窗外,老師要他在教室後罰站,兩腿彎曲,兩手頂著一盆水,站半個小時。要不然,就是張炳煌得了個「丙下」,老師把一個寫著「我是懶惰蟲」的大木牌掛在他胸前,要他在下課時間跑步繞校園一周。
我每天背著書包,跟母親揮手道別,在街上、在雨裡遊蕩了整整一個月,記熟了七賢三路上每一個酒吧的名字,頂好、黑貓、風流寡婦、OK……
被哥哥抓到、被母親毒打一頓,再帶回林老師面前時,我發覺,頭上長瘡的王愛蓮也失蹤了好幾個星期。我回去了,她卻沒有。
王愛蓮帶著三個弟妹,到了愛河邊;跳了下去。大家都說愛河的水很髒。
那一年,我們十一歲。
淡水的街頭,陽光斜照著窄巷裡這間零亂的花鋪。
醫院裡,醫生正在響亮的哭聲中剪斷血淋淋的臍帶;鞭炮的煙火中,年輕的男女正在做永遠的承諾;後山的相思林裡,墳堆上的雜草在雨潤的土地裡正一吋一吋的往上抽長……
我,坐在斜陽淺照的石階上,望著這個眼睛清亮的小孩專心地做一件事;是的,我願意等上一輩子的時間,讓他從從容容地把這個蝴蝶結紮好,用他五歲的手指。
孩子你慢慢來,慢慢來。
原載《聯合報》副刊,一九八五年三月二十七日

【預購】巴瓏◎木心
平常價 $25.00 「人有兩套傳統,一套精神,一套肉體。我的祖先在紹興,我能講一口紹興話。我的精神傳統在古希臘,在義大利,在達文西。所以我說我是紹興希臘人。」──木心
下班後不急於回家的便是男人╱公爵哪,就這兒,就BEER╱魚、蝦、烏賊、響螺、小螃蟹╱香腸、醃肉、燻肋、鹵豬雜╱上帝保佑啤酒桶永遠木製永遠笨相╱巴瓏是玻璃的,圓肚細頸長長尖嘴╱執細頸舉而傾之,酒出如幽泉
明知站在深淵邊╱一旦你擯我,棄我╱也是福了的╱不能愛,能思念╱人被思念時╱知或不知╱已在思念者的懷裡╱自踵至頂的你呵
巴瓏是一種西班牙的酒壺,詩人的詩心可以說就是巴瓏,他胸懷廣闊,思接千載,涵納萬物,無時無人無事不可以入詩,一切有詩趣的事物全化為己有,再轉換為詩意,使之如巴瓏裡傾出的酒,泉源雖注滿胸臆,流出時卻從容淡定。
《巴瓏》是木心遊學美國初期文學創作中的代表作。許多改寫之作,都交代了來源:〈洛陽伽藍賦〉的改寫最為彰著,規模最大;〈明人秋色〉取自譚元春遊記、〈東京淫詞〉取自永井荷風散文、〈薩比尼四季〉取自西塞羅散文;有來自田納西.威廉斯回憶錄的〈門戶上方的公羊頭〉;〈倫敦街聲〉、〈埃特魯裡亞莊園記〉是取材於書信集,〈蘭佩杜薩之貺〉則源出小說;有的甚至出自於文化學著作,如從福裡特的《現代文化史》中提煉出的〈末度行吟〉;〈賽爾彭之奠〉是對懷特、戈斯、卡爾佩特、赫德遜他們的一些小節或單句的合和之作,更為複雜。
這些詩皆是木心受到原文所感,乃胎息吐納,含英咀華,踵事增華。或涵泳其間,吹氣若蘭;或借花獻佛,別托懷抱。詩中蘊含瑰麗琦行的華美文藻,或對中國古典文學作品的淬琢迻譯,大有可觀。詩篇中時遇妙語,那些純摯的深情與光芒四射的哲思,讀來盪氣迴腸,令人渾然忘憂。
木心這樣解釋:我幸於樂於為公有的人類文獻複此一筆,忝證文學無疑是初比今夕何夕的新鮮,而後比執手偕老的永恆。
作者簡介
木心
本名孫璞,1927年2月14日生於浙江烏鎮,自幼迷戀繪畫與寫作。十五歲離開烏鎮,赴杭州求學,1946年進入劉海粟創辦的「上海美專」學習油畫,不久師從林風眠門下,入「杭州國立藝專」繼續探討中西繪畫,直到十九歲離開杭州去上海。五○至七○年代,任職上海工藝美術研究所,參與人民大會堂設計。畫餘寫作詩、小說、劇作、散文、隨筆、雜記、文論,自訂二十二冊,「文革」初期全部抄沒。「文革」中期被監禁期間,祕密寫作,成獄中手稿六十六頁。1982年遠赴紐約,重續文學生涯。1986至1999年,台灣陸續出版木心文集共12種。1989至1994年,為旅居紐約的文藝愛好者開講「世界文學史」,為期六年,陳丹青為其學生。2003年,木心個人畫展在耶魯大學美術館、紐約亞洲協會、檀香山藝術博物館巡迴,畫作受大英博物館收藏,這是二十世紀中國畫家中第一位作品被該館收藏,2006年,木心文學系列首度在大陸出版,同年,應故鄉烏鎮邀請,回國定居,時年七十九歲。年底,紐約獨立電影製片導演赴烏鎮為其錄製紀錄片。2011年12月21日淩晨三時,在故鄉烏鎮逝世,享年84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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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價 $18.00「人有兩套傳統,一套精神,一套肉體。我的祖先在紹興,我能講一口紹興話。我的精神傳統在古希臘,在意大利,在達文西。所以我說我是紹興希臘人。」──木心
生命是宇宙意志的忤逆,去其忤逆性,生命就不成其為生命。因此要生命徇從宇宙意志,附麗於宇宙意志,那是絕望的。
莊嚴與滑稽隔一層紙,對這層紙,我有興趣。每當四顧無人,忍不住伸手抽去這層紙。如若將來神明課我此罪,我有所辯:我是在四顧無人時才抽的啊。
是故對於「禪」、「禪那」、「禪宗」乃至「禪意」,我只能是個不語的旁觀者。
木心的散文文字亮麗鮮明,語法曲折有力,於人於事於物,時有超乎尋常的體察和出人意表的見解。
《愛默生家的惡客》一書中〈7克〉談生命與智慧的平衡,玄妙而透僻;〈大西洋賭城之夜〉從賭博談到生命與宇宙意志;〈恆河.蓮花.姊妹〉則藉西方人的眼光來反觀東方,憑資料加以推理想像,將自己所獲的快感傳與讀者;〈愛默生家的惡客〉則幾乎是文學作品中第一篇專寫沮喪的文章;〈你還在這裡〉、〈菸蒂〉、〈末班車的乘客〉,則是木心關心那些平凡的普通人,枝微末節的小事,都是他們筆下活生生的感情;〈韋思明〉、〈大宋母儀〉具有中國古體小說的鮮明性格,又帶著木心獨有的犀利和睿智。
作者簡介
木心
本名孫璞,1927年2月14日生於浙江烏鎮,自幼迷戀繪畫與寫作。十五歲離開烏鎮,赴杭州求學,1946年進入劉海粟創辦的「上海美專」學習油畫,不久師從林風眠門下,入「杭州國立藝專」繼續探討中西繪畫,直到十九歲離開杭州去上海。五○至七○年代,任職上海工藝美術研究所,參與人民大會堂設計。畫餘寫作詩、小說、劇作、散文、隨筆、雜記、文論,自訂二十二冊,「文革」初期全部抄沒。「文革」中期被監禁期間,祕密寫作,成獄中手稿六十六頁。1982年遠赴紐約,重續文學生涯。1986至1999年,台灣陸續出版木心文集共12種。1989至1994年,為旅居紐約的文藝愛好者開講「世界文學史」,為期六年,陳丹青為其學生。2003年,木心個人畫展在耶魯大學美術館、紐約亞洲協會、檀香山藝術博物館巡迴,畫作受大英博物館收藏,這是二十世紀中國畫家中第一位作品被該館收藏,2006年,木心文學系列首度在大陸出版,同年,應故鄉烏鎮邀請,回國定居,時年七十九歲。年底,紐約獨立電影製片導演赴烏鎮為其錄製紀錄片。2011年12月21日凌晨三時,在故鄉烏鎮逝世,享年84歲。

【預購】我為你灑下月光:獻給被愛神附身的人◎簡媜
平常價 $35.00這樣的書,一生只能寫一本
「我要你一生平平安安。」
什麼愛情值得用一世等一句祝福?
簡媜紀念創作三十年巨製
最魂牽夢縈的書寫
令人躑躅沉吟,不忍終卷……
愛情不是一切問題的解答,是一切課題的開始
愛情內含對真善美的追求,其終極目的在完成彼此的生命傳奇
如果愛情不能把我們變成金碧輝煌的人,要這種愛做什麼?
彷彿黑夜與月光的關係,在善美者身上,幻滅的愛亦能造就知己
‧在愛情中修行,尋找屬於自己的芬芳玫瑰
愛神有四支箭:在錯的時間遇見錯的人,在錯的時間遇見對的人;在對的時間,遇見錯的人,在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
如果背上那支愛神的箭尚未拔出,該如何在這條旅途修煉出光輝燦爛的自己?
我真心知道,凡經歷過繾綣與惆悵的人,他們會用我熟悉的眼神與心情捧讀,在繁花盛放般毫不克制、毫不羞怯的抒情美文的護送下,重返光影拂蕩的青春國度,憶起他們的故事,遂不自覺地把速度放慢,捨不得快讀,反覆停留、品味、沉思甚至闔上書,為自己,為多情的自己,為多情卻心碎的自己嘆一口氣。
我決意用這種不受時潮歡迎的書寫方式,不借用情慾色身,豪華地用飽含古典文學風情的文字逆風獨行,乾乾淨淨地寫「繾綣」與「惆悵」四字。完整地,用愛情封存同時告別我的二十世紀青春。--簡媜
古 典 風 華,文 字 幻 術,青 春 輓 歌,懺 情 祕 錄。
向中國古典文學,致上最高禮敬。
向賜予抒情文字之神祕力量,致謝。
向促使寫下信件、手札之因緣,致意。
向世間種種追求卻無緣契合之事,致憾。
向逝去的,美麗且尊貴之人與事物,致哀。
向最後一支即將踏入愛情國度的浪漫少數民族,致福:
在愛情總是引動日蝕的世界,願你們
成雙成對,於七彩夢幻、五色泡影之中,
證成,不朽金身。
數本友人遺贈的手札,款款勾縫出情牽一世的掛念與銘記。
愛情,既是輾轉曖昧、癡話傻語、情生意動又言不由衷;亦是悔恨無助、青天霹靂,粉身碎骨再一片一片把自己撿回來的時光幻術。十八萬字沾了華采的靈思,悠悠蕩蕩,眷戀徘徊,穿越夢國與現世的邊界,見證二十世紀末手工時代的刻骨墨緣,在科技文明吞噬一切之前,凝留一段純淨的華美與哀愁。
作者簡介
簡媜
一個對散文懷抱熱情與奇想的人,乃蘭陽平原生養、台大中文系培育之野生品種。慣於獨來獨往,既在人生火宅內,也在紅塵岸邊上。自認為寫作性格混合獵人的冷靜與獵犬的躁動,喜新厭舊,三十多年來用自己的方式走散文馬拉松之路,仍然覺得是個學徒。願化漫天煙塵為哲思凝露,在稿田裡種植真與善,收割美與聖。自悟︰身為作家只能葬在白紙黑字裡,除此之外沒有第二個江湖,故願繼續長途跋涉,獨自一人,走到行興自消之處,寫到江郎才盡之時。若能如此,一生自在圓滿。
上一本書為《誰在銀閃閃的地方,等你》,本書《我為你灑下月光》為寫作三十年自我紀念之作。

【預購】我紛紛的情欲◎木心
平常價 $25.00你是,啊,一架╱稀世珍貴的金琴╱無數美妙的樂曲╱彈奏過,我曾╱你如花的青春╱我似水的柔情╱我倆合而為神╱生活是一種飛行╱四季是愛的襯景╱肉體是一部聖經──摘自〈肉體是一部聖經〉
《我紛紛的情欲》收錄一百多首詩作,木心將情欲的本質、美好與從容,不露聲色地散落在詩集的各個篇章和角落。他的漫不經心、閒談式的詩句,看起來淺,實則淺而不薄,淺得讓人細細回味。他隱藏情感的變化、形式,與音樂的統一與和諧,以及矛盾與悲情到徹悟的轉化。木心具有東方人的思維傳統,他總用東方人含而不露的視角去表達自己不具侵略性的感受。從這個角度而言,他的詩歌具有典型東方特質的美感和文字。他的情欲是優雅的,但不是一個人的優雅,而是全人類的優雅。
「人有兩套傳統,一套精神,一套肉體。我的祖先在紹興,我能講一口紹興話。我的精神傳統在古希臘,在意大利,在達文西。所以我說我是紹興希臘人。」──木心
作者簡介
木心
本名孫璞,1927年2月14日生於浙江烏鎮,自幼迷戀繪畫與寫作。十五歲離開烏鎮,赴杭州求學,1946年進入劉海粟創辦的「上海美專」學習油畫,不久師從林風眠門下,入「杭州國立藝專」繼續探討中西繪畫,直到十九歲離開杭州去上海。五○至七○年代,任職上海工藝美術研究所,參與人民大會堂設計。畫餘寫作詩、小說、劇作、散文、隨筆、雜記、文論,自訂二十二冊,「文革」初期全部抄沒。「文革」中期被監禁期間,祕密寫作,成獄中手稿六十六頁。1982年遠赴紐約,重續文學生涯。1986至1999年,台灣陸續出版木心文集共12種。1989至1994年,為旅居紐約的文藝愛好者開講「世界文學史」,為期六年,陳丹青為其學生。2003年,木心個人畫展在耶魯大學美術館、紐約亞洲協會、檀香山藝術博物館巡迴,畫作受大英博物館收藏,這是二十世紀中國畫家中第一位作品被該館收藏,2006年,木心文學系列首度在大陸出版,同年,應故鄉烏鎮邀請,回國定居,時年七十九歲。年底,紐約獨立電影製片導演赴烏鎮為其錄製紀錄片。2011年12月21日凌晨三時,在故鄉烏鎮逝世,享年84歲。

【預購】月光落在左手上:余秀華詩選◎余秀華
平常價 $24.00什麼是詩歌?怎麼寫詩?余秀華說:「我從來不想詩歌應該寫什麼,怎麼寫。當我為個人的生活著急的時候,我不會關心國家,關心人類。當我某個時候寫到這些內容的時候,那一定是它們觸動了,溫暖了我,或者讓我真正傷心了,擔心了。」
一直深信,一個人在天地間,與一些事情產生密切的聯繫,再產生深沉的愛,以至到無法割捨,這就是一種宿命。比如我,在詩歌裡愛著,痛著,追逐著,喜悅著,也有許多許多失落——詩歌把我生命所有的情緒都聯繫起來了,再沒有任何一件事情讓我如此付出,堅持,感恩,期待,所以我感謝詩歌能來到我的生命,呈現我,也隱匿我。
余秀華大多數的詩歌裡,無論愛情還是物質生活都處於貧乏狀態的現實的直面與近乎殘酷的搏鬥,〈我養的狗,叫小巫〉是典型例子。在這直面與搏鬥之中,不時有明媚的陽光一閃而過,有生命力旺盛的野花瘋長,我們和詩人一起驚訝並讚歎,不代表我們就自欺地否認苦難的存在。
從她一次次與她的困境的交涉斟酌及拉扯糾纏中,她漸漸找到了一個自在的位置去嘗試理解命運。在她的敞開中,我們能窺見在相對極端狀態下,命運所流露的兩極:肉體的束縛與精神的放浪。
殘疾帶給她的不應該是同情的加分,而是作為一個詩人對存在更深刻的體驗,這轉化成了她天賦的一部分。
余秀華的詩裡充滿斬釘截鐵的判斷式抒情,看得出其反抗的迫切性、證明自己的迫切性,有時不惜犧牲語言的繁復多姿,卻獲得直爽淋漓的魅力。

【預購】木心1989-1994 文學回憶錄套書◎木心、陳丹青
平常價 $109.50 《文學回憶錄》,從古代至二十世紀、從西方到東方,攏聚文學花果,是開啟世界文學之門的叩門磚,是航向世界文學的引路燈塔。
古代、中世紀、近代,在每個時代裡都能找到精神血統、藝術親人。
我們講文學史課,勝於讀書,就好在可以講私房話。
要守住:公開場合,正式發表,不能講私房話。將來出我的講稿,私房話出不出?思考題。
其實很簡單,把「不能講的」,也講出來。
藝術,是光明磊落的隱私。
講完後,一部文學史,重要的是我的觀點。── 木心
或曰:木心的觀點是否獨斷而狂妄?嗚呼!這就是我保有這份筆錄的無上驕傲。──陳丹青
●1989-1994文學回憶錄--古代之卷
涵蓋希臘羅馬神話、希臘史詩、希臘悲劇、《聖經》、釋迦牟尼、印度史詩、《詩經》、《楚辭》、中國古代歷史學家、先秦諸子(老子、孔子、墨子、孟子、莊子、荀子、韓菲子)、魏晉文學到五世紀初的陶淵明。
勞動是苦的,做愛是悄悄的,為戰爭勝利是大規模的、開放的,故有聲,聲有歌,歌有詩。
神話,是大人說小孩的話,說給大人聽的。多聽、多想,人得以歸真反璞。中國神話,好有好報、惡有惡報,太現實。
從藝術的價值判斷,耶穌是「成了」,從人生的價值判斷,耶穌愛世人是一場單方面的愛。
任何各國古典抒情詩都不及《詩經》。整個《詩經》是悲苦之聲。
《道德經》是老子的絕命書,也是老子的情書。
●1989-1994文學回憶錄--中世紀—十七世紀之卷
涵蓋五世紀─十五世紀,及至中國十六世紀時期,介紹唐詩、宋詞、波斯文學、阿拉伯文學、中國古代戲曲、中國古代小說、日本文學、文藝復興、莎士比亞,以及十七世紀英國文學、法國文學。
知道了古典,現代就拿到了。不通古典,無所謂現代。
讀天才的作品,自己也好像是天才一樣。
莎士比亞能退遠是非善惡,故能惡中有善,善中有惡。
同樣寫飲酒,東方是借酒而忘憂、消愁,西方的酒神卻是創造極樂、狂歡。
《金瓶梅》,更容易誤解,太像性書,英國性文學大師D.H. 勞倫斯看了也要張口結舌。此書最妙是淫穢下流的地方,亦暴露人性。
●1989-1994文學回憶錄--十八—十九世紀之卷
涵蓋此一時期的英國、法國、德國、南歐、北歐、中國、俄國、波蘭、丹麥、挪威、瑞典、愛爾蘭、日本各國文學。
大家看《紅樓夢》,戳穿了講,是看故事,看花姑娘,看排場,看細故。怎麼讀才好?從空中鳥瞰。
《少年維特的煩惱》、《簡愛》、《茶花女》、《冰島漁夫》,這幾部愛情小說,如果看不懂,不愛看,那是愛情的門外漢門外婆。而且我可以判斷他是個壞人,沒出息。
哈代,你要純性地讀;狄更斯,充滿友情去讀;托爾斯泰,可以苛求地讀。可是我讀巴爾札克,完全放棄自己。用北方話說,豁出去了。由他支配,我沒意見。
我講課,是要你們自立,自成一家,自成一言。
●1989-1994文學回憶錄--二十世紀之卷
介紹影響二十世紀文學的哲學家,從各種文學流派介紹作家及其作品。流派包括:象徵主義、意識流、未來主義、表現主義、意象主義、存在主義、新小說、原樣派、荒誕劇、垮掉的一代、黑色幽默、魔幻現實主義。
尼采的書宜深讀,你淺讀,驕傲,自大狂,深讀,讀出一個自己來。羅曼‧羅蘭的書宜淺讀,你若深讀,即迷失在偉大的空想中。
《道德經》若淺讀,就會講謀略,老奸巨猾,深讀,會煉成思想上的內家功夫。
五年來(1989年元月-1994年元月),我們的課遭到許多嘲笑。一件事,有人嘲笑,有人讚賞,那就像一回事了,否則太冷清了。假如連續五年研究一個題目,不謀名,不謀利,而且不是傻子,一定是值得尊重的,欽佩的。五年研究下來,可以祝大家大器晚成。
五年文學遠征,這是樂趣,你知道了:要誰,不要誰。
作者簡介
木心
1927年生,原籍浙江烏鎮。上海美術專科學校畢業。1982 年移居紐約,2006年返回浙江,2011年辭世。
木心家學根柢正統扎實,自幼讀書習文學琴,熟習希臘神話、舊約新約,與儒釋經典同為必修課程。少年期間在茅盾的藏書中,飽覽世界文學名著。文學、哲學、歷史、藝術、音樂,一貫做世界性範疇的探索。
1946年,在杭州辦第一次個展。1985年,在哈佛大學辦第二次個展。
1950年,辭去教職,獨上杭洲莫干山,讀書寫作。
1982年,移居紐約,鬻畫營生。散文一出驚豔文壇,小說《溫莎墓園日記》深得美國學界喜愛;加州大學校長閱《溫莎墓園日記》兩頁,便說:「能不能請這位先生來我校講課。」哈佛大學、加州大學的邀約,木心一概婉拒,致力於讀書、寫作、繪畫。
寫作文章近千萬字,但大部分都自毀了。著有散文、詩、小說:《西班牙三棵樹》、《我紛紛的情欲》、《巴瓏》、《偽所羅門書》、《雲雀叫了一整天》、《詩經演》、《愛默生家的惡客》、《瓊美卡隨想錄》、《即興判斷》、《素履之往》、《哥倫比亞的倒影》、《溫莎墓園日記》、《魚麗之宴》。

【預購】木心談木心:《文學回憶錄》補遺◎木心
平常價 $25.00木心文學回憶錄最後的九堂課
得自先生最珍貴的允諾,木心講自己的書,談自己的寫作。
全本《文學回憶錄》的真價值,即在「私房」。他談到那麼多古今妙人,倒將自己講了出來,而逐句談論自家的作品,卻是在言說何謂文學、何謂文章、何謂用字與用詞。這可是高難度動作啊。——陳丹青
1993年3月7日至9月11日,木心先生為弟子們開設的「世界文學史」講席,進入第四個年頭,話題來到「現代文學」階段,先生終於同意談論自己。他在九堂課的穿插中,談自己的寫作,也似與知己至交表述心裡話,無私自剖,懇切記錄於陳丹青的聽課筆記中。
本書依據陳丹青筆錄原狀,保留每一講講題,並將木心先生論及自己的十四篇文章,分別插入每一自述之處,文章段落與聽課筆記交織排版,這十四篇依次是:《即興判斷》代序 、〈塔下讀書處〉、《九月初九〉、〈S. 巴哈的咳嗽曲〉、〈散文一集》序、〈明天不散步了〉、〈童年隨之而去〉、〈哥倫比亞的倒影〉、〈末班車的乘客〉、〈仲夏開軒〉、〈遺狂篇〉、《素履之往》自序、〈庖魚及賓〉、〈朱紱方來〉。
陳丹青
二〇一二年底,《文學回憶錄》發排在即,我瞞著讀者,擅自從全書中扣留九講,計兩萬餘字。三年過去了,今天,這部分文字成書面世,總算還原了《文學回憶錄》全貌,但因此與母本上下冊分離,成為單獨的書。
也好。以下我來交代此事的原委——先要告白的實情是:返回八〇年代,這份「課業」並不是聽講世界文學史,而是眾人攛掇木心聊他自己的文章。初讀他的書,誰都感到這個人與我輩熟悉的大陸文學,毫不相似,毫不相干。怎麼回事呢?!我相信初遇木心的人都願知道他的寫作的來歷,以我們的淺陋無學,反倒沒人起念,說:木心,講講世界文學史吧。
大家只是圍著他——有時就像那幅照片的場景,團坐在地板上—聽他談論各種話題。一驚一乍地聽著,間或發問:你怎會想到這樣寫,這樣地遣詞造句呢?
木心略一沉吟,於是講。譬如〈遺狂篇〉的某句古語作何解釋,〈哥倫比亞的倒影〉究竟意指什麼,〈童年隨之而去〉的結尾為什麼那樣地來一下子……幾回聽過,眾人似乎開了竅,同時,更糊塗了。當李全武、金高、章學林、曹立偉幾位懇請老先生以講課的方式定期談論自己的寫作,他卻斷然說道:
那怎麼可以!
總歸是在一九八八年底吧,實在記不清經由怎樣一番商量,翌年初,木心開講了。最近問章學林,他也忘了詳細,但他確認木心說過:「零零碎碎講,沒用的,你們要補課,要補整個文學史,中國的,西方的,各國的文學都要知道。」眾人好興奮,可比得了意外的允諾,更大的禮物。之後,承李、章二位「校長」全程操辦,這夥烏合之眾開始了為時五年的漫長聽課。
一九九三年,文學史講席進入第四個年頭,話題漸入所謂現代文學。其時眾人與老師混得忒熟了,不知怎樣一來,舊話重提,我們又要他談談自己的寫作、自己的文章。三月間,木心終於同意了,擬定前半堂課仍講現代文學,後半堂課,則由大家任選一篇他的作品,聽他夫子自道。查閱筆記,頭一回講述是三月七日,末一回是九月十一日,共九講。之後,木心繼續全時談論現代文學,直到一九九四年元月的最後一課。
二〇一二年,我將五本聽課筆記錄入電腦,一路抄到這部分,不禁自笑了,歷歷想起容光煥發的木心。我與他廝混久,這得意的神采再熟悉不過,但在講席上,他的話語變得略略正式,又如師傅教拳經,蠻樂意講,又不多講,聽來蒼老而平然。那是他平生唯一一次對著人眾,豁出去,滔滔不絕,但以木心的做派,話頭進入所謂「私房話」,他總會找個瀟灑而帶玄機的說法,用關照的語氣,交代下來:
我講自己的書,不是驕傲,不是謙虛。我們兩三知己,可以這樣講講。
麻煩來了—唉,木心扔給我多少麻煩啊——《文學回憶錄》數十萬言,可以說都是他的「私房話」,這九堂課,更是私房話裡的私房話。現在臨到出版,這部分文字也發布,是否合適?
「私房話」一語,固然是木心調皮,可作修辭解,但他有他的理由,且涵義多端,此處僅表其一:通常的文學史著述者未必是作家,而木心是,所以他的話,先已說到:
在學堂、學府,能不能這樣做?
我們才不管那些,巴不得木心毫無顧忌,放開說。麻煩是在下一句:
要看怎麼做。
他怎麼做呢,諸位在本書中看到了。可是三年前擬定出版《文學回憶錄》之際,「要看怎麼做」便成了我的事情——木心生前不同意我的五本筆記對外公開。他去世後,「私房話」語境終告消失,新的,令我茫然失措的狀況出現了:他的大量遺稿,理論上,都是有待面世的文本,那是他的讀者殷切期待的事——哪怕不過數十人、數百人——出版《文學回憶錄》,我能做主,可是夫子自道的這部分,委實令我難煞。難在哪裡呢?
傳出去,木心講自己的書,老王賣瓜,自賞自誇。所以要講清楚——傳出去,也要傳清楚。
是的,他自己當場「講清楚」了,二十多年後,我該怎麼「傳」法?怎樣地才算「傳清楚」?
*
二〇〇六年初,木心作品的大陸版面世了,零零星星的美譽、好意、熱心語,夾著各種酸話、冷話、風涼話,陸陸續續傳過來。我久在泥沼,受之無妨,但那幾年老人尚在世,他開罪了誰嗎?二〇一一年冬,木心死。二〇一二年秋,《文學回憶錄》全部錄入,重讀他以上這些話,我心想:這汙濁的空間,「傳」得「清楚」嗎?而當年的木心居然相信「傳清楚」了,便是善道,便得太平。
老頭子還是太天真。紐約聽的課,北京出的書,世道一變,語境大異,我得「學壞」才行。誠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我一橫心,將這部分文字全部剔除了。
然而新的麻煩,須得收拾:全書九十多課抽去兩萬多字,便有九堂課的內容驟然減半(其中,兩堂課全時講述木心的作品)。為了版面的齊整均衡,我還得煞費苦心,將九堂課上半節談論的內容(沙特呀、卡繆呀、新小說派呀)挪移、銜接、拼合,既經壓縮,課目的數序也隨之篡改而減少。諸位明鑒:《文學回憶錄》下冊(繁體版:「二十世紀之卷」,印刻,二〇一三),便是這樣地被我挖去一塊,哪位讀者的法眼,看出來麼?
此即木心留下的麻煩,也是我自找的麻煩——以上交代,亦屬小小的麻煩。
我從木心學到什麼?其一,是他念茲在茲的「耐心」,雖則跟他比,我還是性急。當初,他延宕四年方始談論自己;如今,我靜觀三載這才公布他的夫子自道。老頭子知道了,什麼表情呢?我真希望他一機靈,說:「倒也是個辦法。」但這辦法並非「傳清楚」,而是,索性抹掉它、存起來、等著瞧。
我等到什麼、瞧見什麼呢?很簡單:感謝讀者。
迄今我不確知多少人讀過《文學回憶錄》,多少人果真愛讀而受益:這不是我能估測、我該評斷之事。然而風中彷彿自有消息,三年過去了,近時我忽而對自己說:行了。這份私房話的私房話,可以傳出去了。年初編輯第三期木心紀念專號,我摘出聽他講述〈九月初九〉的筆錄,作為開篇,「以饗讀者」,隨即和責編曹凌志君達成共識:過了年,出版這本書。
我的心事放下了。有誰經手過這等個案麼?木心的顧忌、處境,長久影響了我,以至臨事多慮,留一手:這是何苦呢?所幸木心講了他要講的,我傳了我能傳的,此刻想想,還是因為讀者——包括時間。
諸位,我不想誇張《文學回憶錄》的影響。如今的書市與訊息場,一本書、一席話,能改變讀者嗎?難說。而讀者卻能改變作者的。木心的夫子自道,只為一屋子聽課生的再三聒噪;我發布五冊筆錄,乃因追思會上向我懇請的逾百位讀者——雖然,我不是《文學回憶錄》的作者——此刻全文公布這份「補遺」,說來說去,也還是因為顧念讀者。讀者的從無到有、由少而漸多,誰做主呢?時間。我所等候的三年,其實是木心的一輩子,他的遠慮,遠及他的身後。
*
木心終生無聞,暮年始得所謂「泛泛浮名」。一位藝術家,才華的自覺,作品的自覺,說,還是不說,熬住,還是熬不住,這話題,鮮見於通常的文學史,木心卻在講席中反覆言及,雖舉例者俱皆今古名家,但以他自身的際遇,度己及人,深具痛感——眼下這本書,便是此中消息,便是他這個人。
天才而能畢生甘於無聞者,或許有吧;庸才而汲汲於名,則遍地皆是。木心渴望聲譽,但不肯阿世,他的不安與自守,一動一靜,蓋出於此,而生前名、身後名,實在是兩回事。木心自信來世會有驚動,但生前的寂寞,畢竟是一種苦。苦中作樂,是他的老把戲,而作樂之際,他時刻守度。日常與人閒聊,他常坦然自得,眉飛色舞,形諸筆墨之際,則慎之又慎,處處藏著機心、招數,兼以苦衷。一位作家頂有趣而難為的事,恐怕是閃露秘笈、招供自己的寫作,在高明者,更是智性而曠達的遊戲,本身即是創作。
現在回想,如果我們不曾圍攏木心催他開課,年復一年撩撥他,他會有這份機會、場合,慨然自述嗎?我記得那幾堂課中的木心:懇切、平實,比他私下裡更謙抑,然而驚人地坦白——好像在座全是他最知心的朋友——同時,也如他儉省的用筆,點到即止,不使逾度。
木心寫作的快感,也是他長年累月的自處之道,是與自己沒完沒了的對話、論辯、商量、反目,此書所錄,一變為亦莊亦諧、進退裕如的談吐。他的自賞與自嘲好比手心翻轉,他對自己的俯瞰與仲裁,接踵而至。日間校對這九堂課,我仍時時發笑。當他談罷〈S.巴哈的咳嗽曲〉的寫作,這樣說道:
好久不讀這篇。今天讀讀,這小子還可以。
如今「這小子」沒有了。下面的話,好在他當年忍不住:
很委屈的。沒有人來評價注意這一篇。光憑這一篇,短短一篇,就比他們寫得好。五四時候也沒有人這樣寫的。
「他們」,指的誰呢?「五四時候」是也果然沒人這樣寫的:今時好像也沒有。就我所結識者,對木心再是深讀而賞的人,確也從未提及這一篇,而他話鋒一轉:
幸虧那時寫了。現在我是不肯了。何必。
這是真的。我總願木心繼續寫寫那類散文,九〇年代後期,他當真「不肯」了。此是木心的任性而有餘,也是他誠實。一九八五年寫成〈明天不散步了〉,他好開心,馬路上走著,孩子般著急表功:「丹青啊,到目前為止,這是我寫得頂好的一篇散文!」可是八年後課中談起,卻又神色羞慚,涎著臉說道:
不過才氣太華麗,不好意思。現在我來寫,不再這樣招搖了。
當時聽罷,眾人莞爾,此刻再讀,則我憮然有失:老頭子實在沒人可說,而稍起自得,便即自省,因他看待藝術的教養,高於自得。你看他分明當眾講述著,卻會臉色一正,好似針對我們,又如規勸自己,極鄭重地說:
當沒有人理解你時,你自己不要出來講。
什麼叫做「私房話」呢,這就是私房話。全本《文學回憶錄》的真價值,即在「私房」。他談到那麼多古今妙人,倒將自己講了出來,而逐句談論自家的作品,卻是在言說何謂文學、何謂文章、何謂用字與用詞。這可是高難度動作啊,愛書寫的人,哪裡找這等真貨?眼下,隱然而欠雛形的木心研究,似在萌動。此書面世,應是大可尋味的文本,賞鑒木心而有待申說的作者,會留意他所謂「精靈」的自況,所謂「步虛」的自供嗎——承老頭子看得起我們,提前交了底,以世故論,誠哉所言非人:這是文學法庭再嚴厲的拷問也難求得的自白啊。
我知道,以上意思,不該我來說。但我也憋著私房話。那些年常與木心臨窗對坐,聽他笑歎「不懂啊,不懂啊」,我好幾次急了,衝著他叫道:怕什麼啊,你就站出來自己講!
這時,他總會移開視線,啞著喉嚨,喃喃地說:不行的。那怎麼可以。
木心
1927年生,原籍浙江烏鎮。上海美術專科學校畢業。1982 年移居紐約,2006年返回浙江,2011年辭世。木心家學根柢正統扎實,自幼讀書習文學琴,熟習希臘神話、舊約新約,與儒釋經典同為必修課程。少年期間在茅盾的藏書中,飽覽世界文學名著。文學、哲學、歷史、藝術、音樂,一貫做世界性範疇的探索。1946年,在杭州辦第一次個展。1985年,在哈佛大學辦第二次個展。1950年,辭去教職,獨上杭洲莫干山,讀書寫作。 1982年,移居紐約,鬻畫營生。散文一出驚豔文壇,小說《溫莎墓園日記》深得美國學界喜愛;加州大學校長閱《溫莎墓園日記》兩頁,便說:「能不能請這位先生來我校講課。」哈佛大學、加州大學的邀約,木心一概婉拒,致力於讀書、寫作、繪畫。寫作文章近千萬字,但大部分都自毀了。著有散文、詩、小說:《西班牙三棵樹》、《我紛紛的情欲》、《巴瓏》、《偽所羅門書》、《雲雀叫了一整天》、《詩經演》、《愛默生家的惡客》、《瓊美卡隨想錄》、《即興判斷》、《素履之往》、《哥倫比亞的倒影》、《溫莎墓園日記》、《魚麗之宴》。
另有根據陳丹青筆錄而成的《1989─1994文學回憶錄》(全套四冊)。

【預購】歡樂時光(Les Plaisirs et les jours)◎馬塞爾·普魯斯特(Marcel Proust)(譯者:劉森堯)
平常價 $26.00●收錄多幀普魯斯特的影像紀錄,完整呈現其傳奇生平。
●隨書附贈經典藏書票。
意識流小說先驅、現代主義文學奠基者
普魯斯特成就巨擘前首部創作!
生命總是滿布懊悔的裂痕,
愛情的狂喜與失落,
翻騰、纏繞不止的欲念,
盡如騷動不安的無用浮沫。
唯有死亡,能為我們解除生命之重負。
青年時期的普魯斯特,尚未成就日後令他蜚聲世界文壇的《追憶似水年華》前,即已徘徊在愛欲生死的掙扎與思索。戀愛中的猜疑、妒忌與占有,是愛情的恩賜還是詛咒?
面對死亡,我們該以怎樣的姿態活著,又該如何看待那即將被死亡接引的人們?生命中的愛欲、追悔、嗔恨,在死亡面前都如遠去的浪花,終歸平息消逝。
那麼,死亡或許正是為靈魂帶來平靜的恩典?
本書收錄了普魯斯特青年時期創作的短篇小說、隨筆,與詩篇;主題皆圍繞著對生命的不滿與懊悔,不可信任的愛情,以及死亡的迷惑。悔恨、愛、死亡等貫串他日後偉大巨著的核心題旨,盡皆在此書中浮現、萌芽。
本書不僅是普魯斯特的少年首作,更是星辰即將綻出光芒的前刻,夜空為之豁然璀璨的瞬間。
馬塞爾.普魯斯特(Marcel Proust, 1871-1922)
譯者簡介
劉森堯
台灣東海大學外文系學士,愛爾蘭大學愛爾蘭文學碩士,並於法國波特爾大學攻讀比較文學博士。著有《電影生活》、《導演與電影》、《天光雲影共徘徊》,譯有《歷史學家的三堂小說課》、《威瑪文化》、《啟蒙運動:現代異教精神的崛起》、《閒暇》、《歡樂時光》等。
本書獻給我的朋友威利.希斯(Willie Heath),他於一八九三年十月三日逝於巴黎。
(你已躺在上蒼的懷裡……告訴我死亡的世界像什麼,不要讓我感到害怕,最好讓我喜歡上它。)
古代希臘人會給死去的親人獻上糕點、牛奶和酒,但我們今天的做法,看似虛幻,如果不是更聰明,卻可能更文雅,我們給死者獻上花和書。我今天給你帶來的就是一本有許多圖畫的書,書中有許多的傳奇故事,要是不讀文字,看看圖畫也行,因為許多偉大藝術的愛好者也喜歡這些圖畫,就是因為這個單純的特質,這個禮物因而顯得高貴。我們可以這麼認為,其中所表現的單純,如同大仲馬所說:「以上帝之名,它創造了最美的玫瑰。」詩人羅貝爾.德.孟德斯鳩也寫過詩(未發表)來禮讚這個,這些詩寫得充滿創意,既優美又充滿活力,令人聯想十七世紀,他這樣描寫花:
為您的畫筆擺姿態開出花朵,
……
您是它們的守護神,您是花朵,
您讓它們死而復生!
他的崇拜者都是一群菁英分子,他們在前面看到的這個名字(威利.希斯),他們可能沒有機會認識,但我希望他們會喜歡這個人。至於我自己,親愛的朋友,我和你認識的時間並不長,最初我經常在早上的時候在布龍森林看到你,你總是站在樹下,在休息的樣子,看起來很像范.戴克畫中的貴族人物,一副優雅沉思的模樣。你的優雅和畫中人物很像,並非來自你們所穿的衣服,而是來自衣服底下的身體,還有身體內在的靈魂:這是一種道德的優雅。你們還有一點很像,那就是憂鬱的氣質,你們的優雅更增加了你們憂鬱氣質的相似性,好比那樹蔭的葉子最深層的陰暗部分,范.戴克就常停在類似樹蔭底下的國王大道上,為他的模特兒畫像。你當時離死期已經不遠,和畫裡的模特兒一樣,我們可以在你們的眼神裡看到陰暗的預感和預備要離去的溫和亮光互相交替著。如果說你那孤絕的傲氣直接屬於范.戴克的藝術,事實上絕不僅於此,你那豐富神祕的內在精神層次更高,應該屬於達文西。我常常看到你的手指舉起,你那謎一般的臉上的眼神和微笑深不可測,而且一語不發,我覺得你看起來就像聖.尚—巴布帝斯特.李奧納。我們當時夢想著,甚至已經開始計畫,去加入一群菁英男女的團體,生活在他們流氣的庇蔭底下,遠離愚蠢和邪惡。
你的生活,你所想要的生活,就像是需要高度靈感之激發的藝術精品,像信念和才華,那樣的生活我們只能在愛裡尋得,如今死亡卻要把你帶走,帶走你的生活,帶走你的一切。死亡隱藏著一股強大力量和神祕,以及生命裡所沒有的「恩典」。像情人要開始戀愛那樣,也像詩人要開始下筆那一刻,病人只有在開始生病那一刻才感覺最接近他的靈魂。生命是一團粗糙的東西,如影隨行緊緊逼壓著我們,不斷戳傷我們的靈魂,當我們和生命的連結一旦解除,會立即感受到一股明亮的溫暖,如釋重負。我小時候讀《聖經》故事,發現沒有一個人物像諾亞的命運那麼乖戾悲慘,由於大洪水的關係,他必須關在方舟裡四十天。不久之後,我經常生病,經常連續好幾天被關在我的「方舟」裡,苦不堪言,就像諾亞被關在方舟裡一樣,看不到方舟以外的世界,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後來我的病情漸漸好轉,我的母親原來日夜都守在我旁邊,這時就「打開方舟的大門」,出去了,像鴿子一樣,「她晚上又回來了」,不久我完全痊癒了,又像鴿子一樣,「她再也不回來了」。我必須重新生活,不必有母親在旁邊,我要隨時隨地聽到比我母親更嚴厲的說話聲音,還有她旁邊的人,原來我生病時都對我很好,現在態度也都跟著改變了,我的母親告訴我,她們有各自艱困的生活和責任要面對,我不能怪她們。這隻大洪水的溫馴鴿子,眼看著你離開,自己從方舟走出來,帶著重見天日的喜悅之餘,難道不會因再也見不到你而夾雜著一股濃濃的憂愁嗎?生命的暫時停頓是很棒的,好像「上帝的暫時停工」,暫停工作的繼續進行,也藉機消除不良的欲望,病痛的「恩典」將我們帶往超越在死亡之外的現實世界—還有死亡的恩典,我們不必再理會「身上無用的累贅」,不必老是伸手去整理你那「老是合攏不起來的頭髮」,還有母親的溫柔呵護和朋友的熱切關心,我在最虛弱和最憂愁的時候,你們來到我身邊,可一旦我的病情好轉起來,你們再也不跨過門檻過來了,我會為你們的遠離而感到痛苦,你們所有的人再也不理會困在方舟裡的鴿子了。還有親愛的威利,他不認識你們,但在這個時刻,他會多麼想和你們在一起,你們一生所從事的事情,他要在一小時之內全部抬起,承擔不了,最後只好轉身面向墳墓,他們稱之為死亡,「死亡,專門來幫助那些注定無法自我完成的人」。可是如果死亡能夠為我們解除生命重負,卻不能為我們解除我們自己身上的重負,除非我們首先自己活得有價值。
你比我們任何人都要嚴肅,但同時也比我們任何人都要稚氣,不僅因為你心地純潔善良,同時也因為你的心胸開朗樂觀。我初中時代的同學夏勒.德.格蘭西伯爵,他有一種本事很令我羨慕,那就是他隨時可以把大家逗笑,笑個不停,我們永遠不會忘記。
這本書的大多數篇章都是寫於我二十三歲的時候,但有幾篇寫得更早,二十歲的時候(比如〈奧薇蘭特或世俗生活〉或〈義大利喜劇片段〉的大部分,等等)。幾乎都是我騷動不安的生命所激起的無用泡沫,當然現在都已經平靜了下來。日後有機會回頭看這些東西時,我們的繆思可能會覺得索然無味而嗤之以鼻,以輕蔑的眼光去凝視,但人們會在這裡面看到反映在紙上的微笑和舞蹈。
我把這本書獻給你,你是我的朋友裡頭唯一一個不怕批評家的人,我很自信書中也沒有什麼地方的自由語調會驚嚇到你,也並未描繪任何棘手人物的不道德心性,我只想一切求好,可能力有未逮,至於壞的方面,我無法身處其中而仍能優游自在,我只知道如何逆來順受,忍受痛苦的煎熬。在這本小書裡,我只能以真誠的憐憫筆調來呈現我的人物。有一些好朋友,文壇的前輩以及一些愛我的人,他們都分別為我寫作本書提供很寶貴的養分,詩或音樂,不一而足,還有偉大哲學家達魯先生帶有激勵性質的哲學,我認為他的言論將比任何文學作品更能持久,他的思想不僅對我,還有其他許多人,都很有激勵作用,我如今透過這本小書傳遞給你,這是我所能給你的最後的情感保證,做為永久紀念,對我們周圍每一個還活著的人,不管是偉大還是親密,也將會是有價值的永久紀念。

【預購】沉默之島◎蘇偉貞
平常價 $24.00為什麼喜歡島嶼?
她仍願意重複一次︰「在這裡,很容易碰到事情發生。」
陷落的晨勉總是假想著另一個晨勉的清醒,如此的與自己對話。
這個晨勉和晨安是一對姊妹,另一個晨勉與晨安是一對姊弟。居所在不同城市的四個人,他們心中各自擁有自己的小島。他們性格迥異卻能從家庭的基因裡找到共同的宿命感,並急欲擺脫或歸附,以自己的方式。在理性與感性之間,透過身體進入靈魂,用力切割的愛與性卻如此模糊,如此對愛的深層需要,為了填補原生家庭裡失落的一塊,為了明白生活的真相,同時定位自己。
「你為什麼喜歡島嶼?」「我覺得完整太大的空間對我沒有意義。」
記憶使人不再孤獨,當船進港之後,有了去處的船隻便不再是島嶼。
蘇偉貞
祖籍廣東,降生台南。黃埔出身前砲校中校、日日新租書店老闆之女。
知名小說家。現任教於國立成功大學中文系,曾任《聯合報》讀書人版主編。以《紅顏已老》、《陪他一段》飲譽文壇,曾獲《聯合報》小說獎、《中華日報》小說獎、《中國時報》百萬小說評審推薦獎等。著有各類作品十餘種,包括:《租書店的女兒》、《時光隊伍》、《魔術時刻》、《沉默之島》、《離開同方》、《過站不停》、《單人旅行》、《夢書》等。
張愛玲研究者,相關著作包括《長鏡頭下的張愛玲:影像、書信、出版》、《孤島張愛玲:追蹤張愛玲香港時期 (1952-1955) 小說》、《描紅:臺灣張派作家世代論》、《魚往雁返:張愛玲的書信因緣》,以及主編《張愛玲的世界:續編》。
目錄
《沉默之島》二十年(新版序) 003
在沉默中了解完整(得獎感言) 007
沉默之島 010
內容連載
1
晨勉一直記得「她們」三十歲生日以後的事情,她在當天離開台北返回香港。
變換城市,是那幾年她最重要的生活經驗。六月底,往機場高速公路兩側,她抵達初,盛開的杜鵑花期已經結束了。
那次台灣休假,她整整停留了二個月,一個人,不,她和「她的晨勉」。她的身世那刻完全放空。她二十五歲時母親死在牢裡,帶大她的外婆三年前過世了,她唯一的妹妹遠在英國,至於父親,她對他的記憶是五歲時看到的從不發脾氣毛髮豐茂白臉男人。
有另一個晨勉,是她大學畢業出國前最後一次去監牢探望母親發生的。有人喜歡幻想自己存在另一度空間,以便偷窺別人︰她不是,她不要不真實的東西。但她無法迴避視線親睹自己的命運而需要另一種人生的情況下,她有了另一個自己。與她命運相反的霍晨勉,由她構築衍生。她曾經問那個晨勉︰「妳要妳這個人生嗎?」她的晨勉沉默。她說︰「至少還有人問妳要不要這個人生。」她和她的晨勉初步交談居然毫無窒礙。以後,命運是她們兩個人的事。
她母親過世前,關於他們家,一切都是聽來的,但缺乏資料,傳到他們耳裡也就停止下來。流言裡父親有荷蘭血統,母親則從小性格怪異。她母親考完大學去加工廠等放榜認識了她父親,隨即就住在一起。懷上她,母親不肯拿掉結了婚。她年輕的父親開貨車,沿途找女人,若無其事回到家,一問便招。她父親從不說謊,認為麻煩。父親二十七歲那年,她母親殺了他,被判無期徒刑。
別人孩童時期,未必會去想自己的父母為什麼在一起,她和晨安一向知道,她母親和父親是性。外婆常說她個性是母親的翻版,沉默異於常人,如旅行異鄉啞了口的外國人。她和晨安急著長大,力氣用在世道人情之外,一路前三名上去,在學校累積了無數傳奇,寒暑假最重要的功課是每周去監獄看母親及打工。鄰居都說罪犯的孩子特別聰明,她們什麼工作都做過,電子加工、食品製造、路邊攤洗碗、手工洗車、加油站……充滿機動性。她們把每一毛錢都存起來當學費、生活費。她自覺這輩子,最沒受分裂的價值觀,是對待金錢的心理,她從來不因為受過錢的罪而覺得苦,她由錢看到的只是錢。
事件過程中完全不受影響的,是她們母親。母親在牢裡停止了生長,晨安說因為沒有性。母親不怕麻煩的留了長髮,每次會面,單薄清麗的臉龐彷彿越長越小,她和晨安固定結伴去,然後隔周輪流進去一個會客。有時她外婆也去,她母親不太開口,完全沒有當母親那套叮嚀。會客的時間感覺是片段、片段的靜止在飄浮,但是並不覺得漫長。她總側耳傾聽別人講什麼,旁邊說︰「我們很好,你在裡面別擔心。」她心底複述一遍,她不曾學會與母親交談,但仍盼望和母親隔週一次的會面,她感受得到母親的本能,母親似乎也在沉默地輻射。
她大學畢業後出國念書,出國前去看母親,母親問她修什麼?她說︰「心理。」那年她母親外表退到幾乎和她一般年紀,甚至比她小,因為神情。她和晨安長相似母親,白則像父親,她們遺傳母親的相貌,母親卻像她們犯了錯的女兒。母親第一次開始敘述準備多年的話,包括和晨勉父親未結婚前去住旅館的細節。打工的生活非常沉悶,未成年的女生主動帶浪子去旅行,性的國度旅行──小女生一直就了解自己是什麼樣的人。
晨勉絕對相信因為某種力量,使母親未接受太多啟發,即有能力分辨感情應該是什麼樣子。她母親知道自己需要什麼樣的感情。甚至走到殺人被關地步,渾身仍沉默而堅定地釋出一股對愛的神秘信仰氣息,並且因為這份信仰,使她一直保持年輕。
會客時間結束,她母親率先站起身,毫無眷戀︰「我寧願你們一切像你爸爸,而不是像我。你父親是個很有活力的人,充滿了變化。他能控制我們的關係,卻無法控制自己該去的方向,我們情感無路可走,他必須把我們推到沒有空間的地步,生,或者死。」母親懼怕沉悶無變化的生活,想到母親在牢裡這麼多年,那裡任何變化也沒有,生命裡最小的空間。就在那一刻,那種痛,晨勉生出另一個自己──正同步與美麗、不解憂愁、重視兒女前途的母親在家裡話別。「那個晨勉」將出國讀戲劇,於是晚上全家──她、父母及弟弟將會到餐廳聚餐。那個晨勉個性明亮,內在如謎、處處流露性格矛盾散發出的迷人氣息,並且,嚮往作夢的能力。那個晨勉,不懂感傷。那是她第一次她和符合世俗價值的晨勉交換視線,一個真實的晨勉。晨勉望著眼前母親青稚的臉龐,如此虛幻,她將透過「真實的晨勉」傳達生命訊息,完成另一種生活。她確定了──那個晨勉將隨她一起呼吸,填補她的空白。她說︰「媽媽,再見。」
她母親內心並沒有她和晨安,感覺母親只是單一活著,思念丈夫情感上的好,刻意輕忽自己殺掉他的錯。她母親只關心這件事,最後等著告訴她及晨安。
她在國外兩年,晨安大學畢業出國前夕去看母親,母親亦說了同樣內容的話,晨安上飛機後,母親在牢裡自殺。她在國外保持每周打電話回家的習慣,外婆不認識字,她非常不放心外婆和晨安,母親死時,晨安仍在飛機上,外婆不要她回去,一切都在外婆意料中。老人說︰「事情已經發生了,回來也改變不了,現在我反而心定了。」她發現他們家最了解母親的,是外婆,至此,愈發確定母親二度活著是為她和晨安,沉悶的活著。
晨勉拿到學位,一天都沒有多留。「真實」也該念完書回國了吧?沒有事情發生,她暫時無意視見另一個秩序。她回國後,進入一家外商公司擔任市場分析,把外婆從南部接到台北住,將以前的背景整個切除。她無意隱藏身世,但總不能碰到人就自白,何況沒人問,她讓事情變成這樣。找到依靠後,外婆很快變成一般老人,開始嘀咕女孩子婚姻最重要。她和晨安學業有成能獨立後,外婆加速老去。親眼看到外婆來日無多,她非常不安,她必須擋住外婆老化的速度,她和晨安商量她們之一得儘快結婚,安慰外婆。
晨安動作還真神快,不久放出消息將和英國人亞伯特結婚,晨勉由衷大笑道︰「你跟外國人結婚等於沒結婚,外婆哪懂洋文。」晨安說︰「真是的!那這個算了,我另外再找。媽說爸爸那種男人好,有活力,不懂方向,我只遺傳了不懂方向這點,我再試試看,也許媽講得對,有活力的,就不懂方向。」她們現在比較能開自己的玩笑了。她回應︰「外國人就外國人吧!我連半個外國人都找不到,也許這樣亂搞,結局好點。」她那時不知道,她說的正是自己。
晨安要外婆一定主持婚禮,婚禮在英國倫敦近郊一個小城舉行,晨安將住在那兒。
外婆第一次坐飛機出國,那簡直是天大的事,老太太甚至要晨勉教她幾句洋文。晨勉教了以後,老太太回復小女孩時期求知精神,整天背整天忘,晨勉興致極佳,不斷補充新句子。結果她外婆從搭飛機到目的地全簡直教晨勉大開眼界,說什麼海關、空中小姐都懂。外婆的意志力,她是見識到了。
老太太很喜歡洋孫婿,當場賞了個大紅包,洋人天生對金錢有套衡量標準,也很歡天喜地,反正是作戲,她暗暗覺得可悲,她外婆是真心的。外婆一輩子沒真正高興過幾天,全教那幾周給占了。晨安偷偷告訴外婆已經懷孕。外婆笑著罵︰「遭天雷噢!這樣沒規矩!」她知道外婆是高興的,終於有個人比丈夫更血親陪晨安,晨安的「成就」顯然是大過女兒,又有學問又嫁得好。反正那段時間整天鬧,又吃又喝又玩,完全不像她們的生活,也完全不像來參加婚禮。沒有內容的日子更累人,但那一刻真希望外婆能留在英國別回到以前的輪迴裡,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她問晨安︰「你會一直愛亞伯特嗎?」
晨安︰「什麼一直,我從來沒愛過他!」
她一點不驚訝?「那孩子呢?」晨安說︰「哪有什麼孩子,哄阿嬤開心罷了!」抬起頭笑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才不要真的愛上人呢!」這句話多年來一直最教她心疼晨安。晨安不是沒有愛的能力,是壓抑自己愛的能力。時間到了,她決定帶外婆回台北。再演戲下去,就要穿幫了。
晨勉牽著外婆回到台北,透過進出國門的旅客身影,她需要另一個世界的秩序,召喚出「那個晨勉」穿越機場進入大廳,憑關係進入國家劇院,熱鬧無憂地結了婚,先生叫馮嶧,她老了,那個晨勉和丈夫還年輕,關係牽絆安於生活,從來不缺乏情感。「那個晨勉」天生明快,敏於嗅聞真實的情感。
她回台北後,又碰過幾個男人,發現自己這輩子比別人更容易碰見男人,但從不拿這當回事罷了。事實上她也還年輕,才二十六歲,卻比別人更注意結婚這件事。她需要情感,她清楚意識到這點,不是急,是無法想像那種從沒發生過的全新生活,對她多麼遙不可及。她那股深沉的對命運質疑的味道、恍惚、神祕,無法複製或大量打造,使她更吸引人。男人覺得她和一般女子不同,她沉默、思考而且善於承擔。更因為她漂亮得不俗,他們相信那完全因為她的想法,而使她有不同的容貌。
毫無個性可言的生活方式,晨勉再度失去那個晨勉的消息。唯一值得遵守的秩序是晨安在該生孩子時,寄來了和嬰兒的合照,不知道哪兒借來的嬰兒,完全是個洋娃娃,晨安光明正大說謊,但是她們外婆相信隔代遺傳,說嬰兒像外公。她們這世紀了,還發生十九世紀時代的事,晨勉覺得荒謬,但是她知道晨安一向比她決絕──她們為自己最在乎的人活,又不為別人!晨勉踐行這規律的記性特別好,不知道這點像父親還是母親,她只知道,在這樣的命運裡,突然越來越想了解她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個性強烈,卻不抵抗命。人生真的全是偶然嗎?像外婆過世後,她去應徵香港工作,十五分鐘便決定了她的未來。
兩個月假期比想像短,晨勉還記得那天,飛機升空後,她不知怎麼頻頻下眺,台灣真小,比她第一次離開時更小,飛機很快就出海了。她是到後來才明白,那刻她是在對三十歲以前的生命告別。她在台灣那段時間,回過一次南部,甚至到以前住過的巷子逗留,最後在大門種有鳳凰樹的旅館住下;行經母親死在裡頭的監獄;上父母親的墳。母親死後,外婆將骨灰領出來與她父親合葬,真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組合,母親生前殺夫,然後還愛他,最後葬在一起。是誰同意的呢?母親自殺並未留下任何遺書。
晨勉在南部小旅館住了十天,過和停留台北時一樣的生活與步調,閱讀及思考,循著她的思考路線到達每個事件中心,便久久停留在那裡。除了愛情,她想,這就是她的全部了。
事實上她待在哪裡都一樣,而她就是越來越沒有辦法在一個地方固定太久。她非常明白,如果有一天她決定在一個地方長期停留,一定是她生活中發生了無比重要的事。比她母親死亡更重要的事。她母親死亡,代表生機戕斷了,對她,所謂「更重要」,必然因為導致「改變」,因改變而繼續。這改變,重要而不可怕,否則她會放棄。以她目前已經沉悶了一長段時間的生活形式,她隱約覺得正在等待的那刻即將來臨。
當時說來,她的一生大半呈靜止狀態,她不願意用「尚未開始」這字眼。譬如做愛,她雖然讓此保持靜止狀態,飄浮在她生命最高層,不表示她尚未開始懂得這件事。唯一經常的行動,是和晨安聯絡,無論人在哪裡,她們保持交談的習慣。
晨安博士學位拿到後,因為論文分數高又年輕,被學校留下任教,還被台北的大學請回來開過幾次會。晨安研究資訊傳播很有股學者風采,然而晨安學術上的成就一向與生活無涉。晨安和亞伯特講好不生孩子,這點亞伯特特別能接受。晨安說過,亞伯特覺得她的東方親戚像外星人──外婆以及她們的私生活關係的全然陌生;但長久保持高度興趣的,是對晨勉的好奇。這有點邪惡的成分。偏偏晨安提起這事反倒十分淡漠︰「去他的王八蛋。」
她們也曾討論晨安的性生活,晨安說︰「大概東方人天生和西方人不適合吧?他從來沒有啟發過我,我也不想啟發他。外國人往往思想嚴謹,但行為很單純。」晨勉有時候擔心晨安對性的態度太複雜了。但是晨安又還有別的。
外婆過世,晨安兼程趕回,亞伯特因為好奇,想一道跟著,但晨安沒同意。晨安想保持與外婆、晨勉關係的完整性。晨安甚至從來不對亞伯特提起自己父母,晨安認為那是私事,無關他人與情感好壞。晨勉知道其實那正是晨安嫁外國人的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是她們父親像外國人。
晨安抵台北,她們同心為外婆做誦經法會;外婆生前她們為她所做的一切,和死亡比起來,都顯得多餘。儀式最後將外婆遺體推進焚化爐時,晨安突然狂喊道︰「不要燒她!她會死!不要燒我媽!」晨安完全崩潰。精神、實質,她母親都在外婆身體裡。跨越記憶與生死,晨安視外婆為母親,更老的母親。事後她們把外婆的骨灰送回南部她母親同座靈骨塔。她們不明白自己的心理,難道老人生前透露出依戀女兒的心事嗎?晨勉無法釋懷這個決定,因為她無法說服自己︰有何道理死了要葬在一起?死亡唯一的支撐是,她離開一個地方不再在乎與當地的人、事糾葛。外婆離開了這世界,應當也原諒了女兒給予的夢魘吧?那種人生的方式,實在超乎外婆的能力。彷彿駕馭無法控制方向的風浪板。外婆當初將她們母親的骨灰領出來和她們父親葬在一起,有否得自誰的指示呢?譬如託夢?外婆火化第二天,晨安即返復原有角色,但人很虛茫,過分沉默的提早離開台灣。
她們的血親相繼死亡,代表她們身分標誌消失了,她們是誰?一座未開發過孤島?
香港也是一個島。也許她出生在島上,所以她喜歡島嶼,喜歡島嶼的可見,小而完整、孤獨。她在香港已經停留一段長時間,她為一個全球性香水公司在亞洲地區擔任巡迴顧問,公司希望得到她專業的市場需求分析,那是她當初應徵這份工作的理由之一。那時,她決意徹底由舊環境出走。
離開台灣前,她問那個晨勉︰「跟我一起走好嗎?」晨勉搖頭,散發嚮往正常生活的光亮,讓她無法直視。開始工作後,她經常出差,在亞洲地區走來走去,照說應當無法有效累積碰到對象的經驗,事實卻不。她接觸的人幾乎都是未婚的洋高級主管,即使東方人,英文也像母語。這些「桃花」,她跟他們如同兩座島──必須經常、固定和他們聯繫卻各為主體。這也許相當投好男性心理吧,她的情感市場附著香水氣息輻輳開來。
總公司在香港設置亞洲地區總經銷中心,她人在香港時才需要每周固定進公司。她不住香港本島,住離島,每天渡輪載著她過海,她住的那個島有不少人這樣生活。但是她並不覺得他們的生活是相同的,她喜歡流動的生活而非分級的生活。她思考過,其實她的生活是一片一片的,只有生活本身沒有因家庭教育養成的生活習慣。譬如她可以在很多地方閱讀,但是沒有在光線恰當、四周寧靜、空氣飄送咖啡香的地方閱讀的習慣。生活對她就是二十四小時的轉動。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事。她非常明白她和晨安以同樣的方式對待生活,因為她們沒人教。
她住的那個離島,每到假期大量情侶蜂擁而至。有時為了好奇,晨勉會離開山坡上的屋子走到人群裡。黃昏時分,街上的燈是暗的,流動的人潮卻像螢光棒。成束成束地走進每處亮著燈的店鋪裡。她夾雜人群裡如同街道一般暗。「離島假期」的名號打響後,連外國人到這裡都是成雙成對︰她在別處旅遊,常看到隻身度假的外國人,在離島他們像恐龍一般絕了跡。
離島的度假村被隔成一單元一單元出租。度假村不大,房間卻不少,她從來沒看過那麼小的套房。白天那些情侶們在沙灘遊蕩、追逐,日正當中還曝曬在烈陽下,發瘋病似的需要陽光,黃昏時則呼群引伴上街進餐或買回去煮。不管白天、夜晚,面外的套房總拉上窗簾,不知怎麼,像難民村。光看那些拚命發洩精力的男女,那些房間到夜裡,不知有多少性愛發生。
她曾經對晨安說起這些,晨安大笑︰「人家雙宿雙飛,那你就更沒機會了。」晨安要她形容那些男女的長相給她聽,她想了想︰「沒什麼特別,只覺得那些人不男不女,尤其男人,性徵不太明確。」
晨安樂了︰「那你怎麼知道他們要做愛?」
「他們認為這是度假裡的一部分嘛!只得全套履行。看不出他們有什麼腦子。」她因為感慨衝口而出︰「如果有一天我在這些人群裡發現單獨度假者,我就主動追求他。」晨安當下要她發誓,她發了誓。
關於香港,她從來沒一種主動感,她只是站在那裡等待事情發生。香港是一個太真實的地方,沒有傳奇,那是她敢發誓的主因;其次,她的生命從來十分模糊,沒有可供分辨的時期,沒有愛情時期、友情時期……,愛情時期裡又沒有什麼麥可、喬治、威廉時期……,她看不出「度假者」的可能。
那天,她又重新回到一個她熟悉的地方。

【預購】溫莎墓園日記◎木心
平常價 $29.00離別,走的那個因為忙於應付新遭遇,接納新印象,不及多想,而送別的那個,仍在原地,明顯感到少一個人了,所以處處觸發冷寂的酸楚--我經識了無數次「送別」後才認為送別者更淒涼。 --摘自〈此岸的克利斯朵夫〉
《溫莎墓園日記》是木心的小說選集。木心曾說,他的短篇小說可說是一種敘事性散文,就像音樂上的敘事曲。
本書取材駁雜,型態多變,時不論古今,地不分中外。有典型的故事新編,寓有人心不古的感慨;在生活廣度以及人性深度等方面多所探索,分別表現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與輕;牽涉到對於愛情的種種想法跟記憶;悼亡生命中幾位友朋行過的感懷述事。
《溫莎墓園日記》敘事平緩,不追求情節上的起伏,而變成淡淡散散的,像散文般的格局鋪展開去。寫著月淡如水的故事,沒有衝突,沒有煽情,充溢著一灣泓水,淡定如神,卻寫出了一個靈動的世界,用透澈而節制的筆調,描繪出人生的無奈、情愫、重聚、別離與生死。
作者簡介
木心
木心,本名孫璞,字仰中,1927年2月14日生於浙江烏鎮,自幼迷戀繪畫與寫作。十五歲離開烏鎮,赴杭州求學,1946年進入劉海粟創辦的「上海美專」學習油畫,不久師從林風眠門下,入「杭州國立藝專」繼續探討中西繪畫,直到十九歲離開杭州去上海。五○至七○年代,任職上海工藝美術研究所,參與人民大會堂設計。畫餘寫作詩、小說、劇作、散文、隨筆、雜記、文論,自訂二十二冊,「文革」初期全部抄沒。「文革」中期被監禁期間,祕密寫作,成獄中手稿六十六頁。1982年遠赴紐約,重續文學生涯。1986至1999年,台灣陸續出版木心文集共12種。
1989至1994年,為旅居紐約的文藝愛好者開講「世界文學史」,為期六年,陳丹青為其學生。2003年,木心個人畫展在耶魯大學美術館、紐約亞洲協會、檀香山藝術博物館巡迴,畫作受大英博物館收藏,這是二十世紀中國畫家中第一位作品被該館收藏,2006年,木心文學系列首度在大陸出版,同年,應故鄉烏鎮邀請,回國定居,時年七十九歲。年底,紐約獨立電影製片導演赴烏鎮為其錄製紀錄片。2011年12月21日凌晨三時,在故鄉烏鎮逝世,享年84歲。

【預購】瓊美卡隨想錄◎木心
平常價 $19.00樹和草這樣恣意地綠。從不見與我同類的純粹散步者。時有驅車客向我問路,能為之指點,彼此很高興似的──我算是瓊美卡人。
有一項懇切的告誡:當某個環境顯得與你相似時,便不再對你有益。
瓊美卡與我已太相似,有益和無害是兩回事,不能耽溺於無害而忘思有益。
我將遷出瓊美卡。
友誼的深度,是雙方本身所具的深度。淺薄者的友誼是無深度可言的。
快樂是吞嚥的,悲哀是咀嚼的;如果咀嚼快樂,會嚼出悲哀來。
誠實而勤勉的人,都知道,都慢慢知道,哲學和真理有其終點,終點是:沒有哲學沒有真理。
寫作本書時,木心住在紐約東陬瓊美卡,故此書名為《瓊美卡隨想錄》。木心用字非常講究,標點也講究,於是,在《瓊美卡隨想錄》中,各篇皆是兩字的標題:圓滿、將醒、綴之、尖鞋、(口庶)語、步姿……,光是這些標題就字字獨特精湛,豐沛嫻熟。
全書計分三輯,不僅因篇幅不同,各輯文字風格各異。第一輯藉由歷史或地理,或順理成章,或強烈發散;第二輯分「(口庶)語」、「俳句」與「風言」,只一句或兩句,語錄式的短散文,短小精悍,活潑、雋永、耐讀;第三輯偏重生活,帶著凝重的細節和感悟。
奇思妙想,終篇不絕;細節裡藏著生活,行文豐沛而嫻熟,善用漢賦般的奇字,在別人說不下去的地方說出別開生面。以捕捉片刻始,以叩問永恆終,展現一個藝術家兼哲人觀察環境、思索生命的獨特視角與睿智。
作者簡介
木心
本名孫璞,字仰中,1927年2月14日生於浙江烏鎮,自幼迷戀繪畫與寫作。十五歲離開烏鎮,赴杭州求學,1946年進入劉海粟創辦的「上海美專」學習油畫,不久師從林風眠門下,入「杭州國立藝專」繼續探討中西繪畫,直到十九歲離開杭州去上海。五○至七○年代,任職上海工藝美術研究所,參與人民大會堂設計。畫餘寫作詩、小說、劇作、散文、隨筆、雜記、文論,自訂二十二冊,「文革」初期全部抄沒。「文革」中期被監禁期間,祕密寫作,成獄中手稿六十六頁。1982年遠赴紐約,重續文學生涯。1986至1999年,台灣陸續出版木心文集共12種。1989至1994年,為旅居紐約的文藝愛好者開講「世界文學史」,為期六年,陳丹青為其學生。2003年,木心個人畫展在耶魯大學美術館、紐約亞洲協會、檀香山藝術博物館巡迴,畫作受大英博物館收藏,這是二十世紀中國畫家中第一位作品被該館收藏,2006年,木心文學系列首度在大陸出版,同年,應故鄉烏鎮邀請,回國定居,時年七十九歲。年底,紐約獨立電影製片導演赴烏鎮為其錄製紀錄片。2011年12月21日凌晨三時,在故鄉烏鎮逝世,享年84歲。

【預購】目送(十週年紀念版)◎龍應台
平常價 $27.00蓄勢待發的旅人,晨光猶帶霞色,
照亮他們英氣逼人的臉龐。
收錄十週年序〈甜根子花〉
十年,是多還是少,要看你拿它來做什麼。
個人的十年,那是多麼豪邁的一筆支出,我們的一生比野兔、鵪鶉、松鼠,也不過就多了幾輪而已。如果平均壽命是八十歲,那麼我們連養八隻兔子,就是一生。
有些事,只能一個人做。有些關,只能一個人過。
有些路啊,只能一個人走。
銘刻父親的逝、母親的老、人生的離散
深邃、憂傷、美麗,老中青世代無數讀者流淚捧讀的生死筆記
收錄六十幀龍應台親手攝影照片,記錄每個轉瞬與交會,無悔深情
得獎紀錄
‧ 2008年 誠品年度暢銷榜文學類第一名
‧ 2008年 網路與書8月首選書
‧ 2008年 金石堂年度最具影響力的書
‧ 2008年 亞洲週刊年度十大好書
‧ 2008年 馬來西亞星洲日報評選十大好書、讀者票選最喜歡好書第一名
‧ 2008年 洛杉磯世界日報圖書部暢銷書排行榜北美地區年度最佳華文暢銷書
‧ 2009年 台北縣國民中小學滿天星閱讀計畫優良圖書推薦(國中組)
‧ 2015年 發行日文版《父を見送る》,天野健太郎譯,東京白水社出版
龍應台
高雄大寮的自來水廠裡出生,南部的漁村農村長大。留學美國九年,旅居歐洲十三年,生活在香港九年;台北市首任文化局長、中華民國首任文化部長。是一支獨立的筆——在壓抑靜默的時代,她高舉野火;在眾聲喧譁的時代,她寧守沉靜。
二〇一四年十二月一日辭官,回到「文人安靜的書桌」。
甜根子花
我們其實有兩本存摺,一本是金錢,以前鎖在密碼抽屜裡,現在鎖在密碼雲端裡。裡面的數字長短、進出分寸,我們清楚。
另外一本存摺是時間。不知是誰的懸疑禮物,一出生,好人壞人每個人一本,藏著一個活存數字,只能支出,不能進帳。我們終生看不見內容,只能在所有的燈光都熄滅了、所有的聲音都靜默了、所有的熱愛都冷卻了、所有的執著都成灰了,這筆存款化為零的時候,我們才用最後一次的吐氣對即將停止還微熱的心,說:原來......是這個數。
時間存摺沒有本子,它在流轉的波光裡若隱若現,在酒館的喧鬧中時起時伏,深夜路燈蒼白的光照進寂寞的老巷,拉長了踟躕的腳步,它突然就在那路燈下。瞥見的人心中一驚,不安地悄聲問自己:我揮霍了多少,還有多少?
十年,是多還是少,要看你拿它來做什麼。
如果你是一隻野兔,十年就是你的一生一世一輩子——如果你不被毒蛇咬到,不被陷阱夾到,不被狐狸吃掉,不被森林大火燒到。十年是你的宇宙極限。
可是十年,越戰只能打到一半多,還要加七年才能打完。十七年可以拿來把兩萬公噸的炸彈炸焦寮國的土地。戰爭結束後,花四個十年的工夫,還清不完農民稻田裡的未爆彈,但是一個十年,就可以用這些戰爭的垃圾炸傷炸死兩千多個大人和孩子。
十年,足以讓一個國家崩盤,譬如委內瑞拉,從石油富國變成動亂饑餓的難民國。十年,也足夠讓一個國家重生,譬如哥倫比亞,中產階級的數字加倍,赤貧國民的人口減半。
至於個人的十年呢?那是多麼豪邁的一筆支出,我們的一生比野兔、鵪鶉、松鼠,也不過就多了幾輪而已。如果平均壽命是八十歲,那麼我們連養八隻兔子,就是一生。
晚餐後,到美君房間,幫她按摩。從八十歲到九十歲這一段,她逐漸失去了語言能力,我不再能用童謠逗她說話,「一二三四五六七,美君美君在哪裡?」她也不再能看著我,很矜持,很有教養地說,「請問您貴姓?」
九十四歲的她肩頸僵硬,手臂彎曲,手指緊握如爪。十年後的今天,唯一能給這最親愛的人的,只剩下我的體溫。拾起她削瘦的手臂,用乳液揉搓她每一個勾住的手指關節,一節一節、一根一根幫她放鬆。她閉著眼,不言不語,沉入一個我看不見的時光深潭。想抓住她不放,卻沒有一片衣角可以摸到。
那個時光深潭,怎麼這麼黑呢。
平行的十年中,二十歲的人三十歲了。他們是蓄勢待發的旅人,太陽剛從東邊升起,晨光猶帶霞色,照亮他們英氣逼人的臉龐。二十歲的青澀,被工作的責任轉換為沉穩堅毅;少年理想的稜角,在人與事的碰撞浸潤中,芒刺仍在,但開展出另一種意氣崢嶸。
十年之後,不管是面對深潭還是晨光,都仍是目送,但婉轉惆悵、萬般不捨的我們,畢竟也謙卑上了課,此刻目送的心情被他們日出的霞光感染,有點像清晨四點來到登山口送別那初次登山的人;看著他們裝備齊整,朝氣勃發,「未來」在前行轉角處散發出清新的草香氣息。他們興奮的神情、好奇的眼光、欣喜的期待,你不能不禮讚:青春就是早晨的太陽,早晨的太陽從洪荒初始就是義無反顧的,萬道光芒點亮整座山脈,讓所有的荒徑野路和葉尖上每一滴露水,都晶瑩剔透。
目送本身,是多麼深沉的一門學問啊。
十年中,《目送》多篇文章在華文地區成為小學到高中的語文考試題目。其中一題是這麼出題的:
十六歲,他到美國做交換生一年,我送他到機場。告別時,照例擁抱,我的頭只能貼到他的胸口,好像抱住了長頸鹿的腳,他很明顯地在勉強忍受母親的深情。他在長長的行列裡,等候護照檢驗,我就站在外面,用眼睛跟著他的背影一寸一寸往前挪。終於輪到他,在海關窗口停留片刻,然後拿回護照,閃入一扇門,倏忽不見。我一直在等候,等候他消失前的回頭一瞥,但是他沒有,一次都沒有。
現在他二十一歲,上的大學,正好是我教課的大學,但即使是同路,他也不願搭我的車。即使同車,他戴上耳機──只有一個人能聽的音樂,是一扇緊閉的門。有時他在對街等候公車,我從高樓的窗口往下看,一個高高瘦瘦的青年,眼睛望向灰色的海;我只能想像,他的內在世界和我的一樣波濤深邃,但是,我進不去。一會兒公車來了,擋住了他的身影,車子開走,一條空蕩蕩的街,只立著一只郵筒。
我慢慢地、慢慢地瞭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依據上文,「一條空蕩蕩的街,只立著一只郵筒」最可能的象徵意義為何?
(A)兒子有著過人的身高 (B)信件傳遞的速度太慢 (C)在疏離中期待兒子的回應 (D)望子成龍的心願全然落空。
一只郵筒,象徵什麼呢?
五月跟兒子去愛丁堡。我買了幾張明信片,他隨性跟我要了一張,站在路邊信手塗寫了幾個字,丟進郵筒,不知道寫了什麼,也不知道寄給誰。
五月的蘇格蘭明信片七月到達了屏東潮州,越過原野,越過綿羊,越過水怪出沒的尼斯冷湖,越過大海和中央山脈。
我也才看到那天他寫了什麼。
跟你在蘇格蘭很開心。別想太多死亡的事。
搞不好你就活到一百歲。
一轉眼就是九月中秋,滿街的人聲鼎沸。大人在騎樓跨著矮凳烤肉、喝啤酒,孩子們追著鬧著在馬路中間放鞭炮,烤肉的饞香和鞭炮的煙硝混在一起。我惦記的卻是溪邊盛開的甜根子花;明天颱風到,甜根子花會被摧殘殆盡,今天非去不可。
短褲涼鞋,趕到溪邊。遠處大武山一脈青蒼,山腰繞著一道白雲,像繫著一條透明柔弱的絲巾若有若無。幾百隻白鷺鷥騰飛天空,排出大弧形,一縷長煙往大海的方向飄去。草澤風起,無邊無際的甜根子花翻飛,天上地下一片霜白,月明如雪。
這時,電話響了。我說,「嗯,你沒忘記今天是中秋--」,他說,「當然沒忘。我請倫敦的同事吃月餅,他們問我要不要沾醬油......」

【預購】租書店的女兒◎蘇偉貞
平常價 $26.00 蘇偉貞 2010最新深情散文力作
「一個永遠的女兒」的南都留言 記憶與時光的沙之書
從已杳逝不在場的出身所在:
永康市網寮村影劇三村、八○四醫院小東路十五號
到後來見證、作陪的,林文月、白先勇、?弦、袁瓊瓊的台南,
日常近鄰晃蕩者們、鼎食之家與四川好女人;
以至後來上路,離鄉與復返的行星般繞境旅途,
再回到無父的(新)老家,溯想南都的恆變與恆不變的……
久違了,蘇偉貞的散文作品集。兼具幽默、理解、深情,歷述眷村往事,文友行誼,校園生活,舊址瑣憶,到市井底層勞動者擺渡者晃蕩者們的生活風景,宛如多種層次時光旅行,也帶領讀者進入作家私藏的府城古都。
本書分為三輯:歷述少年往事、眷村回憶以及她後故鄉時期的台南人文行跡,也?辭世的父親送行。全書瀰漫淡淡感傷,以及作家豐沛生命能量與幽默感的獨特筆調,也為充滿人情味與時間感的南都風情種種幽微細節,重新命名。
作者簡介
蘇偉貞
祖籍廣東,降生台南。黃埔出身前砲校中校、日日新租書店老闆之女。
知名小說家。曾任《聯合報》讀書人版主編。以《紅顏已老》、《陪他一段》飲譽文壇,曾獲《聯合報》小說獎、《中華日報》小說獎、《中國時報》百萬小說評審推薦獎等。
著有各類作品十餘種,包括:《時光隊伍》、《魔術時刻》、《沉默之島》、《離開同方》、《過站不停》、《單人旅行》、《夢書》等,學術論文《孤島張愛玲》等。
目錄
小東路15號:租書店的女兒
租書店的女兒
我妹妹
小東路15號(之一)
小東路15號(之二)
小東路15號(之三 )
男孩老師和他的小學生
邪惡小女生
互助會
跟會狂
抱孩
小慧說
疤痕
女孩
拾荒者
2路公車
南門路底的姜家
小酒館裡發現了文人
過東寧:從時光傳來
過東寧
水土不服與世界太新
是怎樣?不行嗎?
單車狂想曲
原來你在這裡
白先勇在南都
袁瓊瓊在南都
林文月在寧南城
王大閎在成大轉角
?弦的台南
也是鼎食之家?
四川好女人
晃蕩
擺渡
路邊攤
布告之家
鬧瞌
鄉關何處
自畫像:從時光傳來
記憶一種:(新)老家──給影劇三村
路上書:第七印封
回防之一
回防之二
映象南都
記憶一種
芭蕉猜想
欒樹想像
一個人的師父
(不)逃逸路線
後南都主義
二月變形
老頭
時間特區
送行
(新)老家(之一)──給(變成了什麼怪物)軍方
(新)老家(之二)──給影劇三村
(新)老家(之三):無父的一年
新(回家)路線
以後的台南(長鏡頭之一)
以後的台南(長鏡頭之二)
內容連載
小東路15號(之一)
每天早晚至少經過兩次,你不可能不想到他。
晨光灑金鑲銀布於老芒果樹冠、陳舊紅牆面、斑剝灰瓦頂、神秘林間小徑、湛藍雲翳、時光網膜……多麼印象派,今天疊著昨天的記憶之磚,砌成一座如與生命同步發生的被廢置樓中樓,靜靜等待歲月清倉那天一道埋棄。
回程倒走同樣路線,十字路口交通號誌一越子時自動轉為閃黃燈,南都最晚的晚上。記憶此時在你左邊,月光下閃出一條翻過牆頭而去的輕快身影,重新編織現在的這道複習題,你一遍遍問:「他那時在想什麼?」不關心現在的他,你比較想知道過去的他。
有些故事是這樣開始的,沒有任何作用,不教會關於成長修行喜悅痛苦等等,比較像另一個生命依著你內在活出另一個樣子。那些年你在軍中,每周末回南都,笨手笨腳騎機車載母親,她腳踝捲進輪胎鋼圈被送進了陸軍八○四醫院,折騰得夠狼狽且晚了,你確定得請假,軍醫院的行政部門之辦公室微弱燈光從角落暈出,你朝光走去,有個小兵背住門站立拉小提琴,望著攤開譜架上的琴譜,聽起來是名新手,那姿勢那情境,好華麗的人生夾層影像。你外頭聽了會兒才推門進去,說明來意,軍用長途電話鑰匙不歸他管,得等明天找士官長。第二天周日,又是他一個人,安靜地閱讀英文書,你莫名其妙有點意見:「真不閒著。」電話接通,第三天第四天母親都出狀況,你繼續電話請假,有天同時瞄到他的兵籍號碼代號:「你是南部人?」兔寶寶牙笑開了:「我在這裡出生。」你好訝異:「八○四?」沒有一點軍眷氣質,當然不是,並非每個人生都在八○四出生,人家說的是台南。
那些周末下了火車便直接往醫院報到,穿過長廊抵達病房,如同紮營,換個地方而己,營友是病人,營隊生活是聊天、看書、散步,這個營區不管從醫院哪個方向,都能望見辨公室如球體中心透析清光。八○四早期日軍步兵第二聯隊營舍,樹高牆深,明治末大正初時期作品,類西洋型制巴洛克風格建築物。
都要出院了,母親卻因盤尼西林過敏休克,你趕回醫院,在某些固定時間,譬如晚點名,他會從辦公室穿過病房長廊歸隊,你這時往往正坐在走廊石欄,你們打招呼,不外:「嗨!」你散步時間越來越長,醫院生涯的不安和篤定共生連你自己都不解。有天下了火車,一出站門便看見他排在買票隊伍裡,兩人散步走回八○四,少數的對話,已經足夠你排妥他的故事系,如複製自己,那種熟悉感,使得感情不會是最重要的關係認證。
有天晚點名早過了,並沒見他步過長廊,人在服役,定時向隊上報到,不會平空消失。時代所隔,八○四成了座落寞的醫院,病人稀少,仿巴洛克風格建築體適合做古蹟,當病房怪了點。幽森長廊盡頭是產房,產房外種著高大的雞蛋花,幸運的嬰兒聞著雞蛋花香被推出產房,你就是。連體建築其中一間是實驗室,隔窗戶內視月光投照在一排胎兒標本上,未成型的人的原初(層層疊疊的人與非人世界),嚇得你急忙轉身,看見了他,穿著醫院病服,急性腸炎,病房燒了兩天,這會兒出來透氣。是嗎?
你們並肩踱步長廊盡頭復踅返,來回匝繞,最終漫出了醫院範圍遠往喜樹海邊夜遊,天亮前,他翻牆回醫院,成了某種程度上的你們之間定格畫面。再不久,他退伍。再見都沒說,你們分別離開了小東路。
但你知道,小東路重逢,時間早晚而已。現實的原址上,醫院早已他遷,成功大學發展基金進駐,除此,由外望去,你很清楚,生命的地址:小東路15號。
是怎樣?不行嗎?
南都火車站前四線交通要道,客運遊覽車麕集,旅客竄進竄出,流水車陣一輛接著一輛,上下班尖峰時段,你也在車陣中,走著走著一台摩托車,突兀地橫在對邊車道雙黃線上,少說占住三分之二車道,看情況是想偷步切到這邊來。他那線道的車流被紅燈暫時擋住,果然,當綠燈亮起,大軍啟動,你的經驗是這車不被罵臭頭才怪!可怪此車切不進我方車陣空隙,卻也無改變方向的意思,明明還來得及嘛!可您伯(媽、大姊、小姨、三姑、阿叔、二舅……)非一夫當關狀繼續橫著,架勢清楚得咧:「是怎樣?不行嗎?」嘿!你從後視鏡看去,車流駛近橫著的摩托車前紛紛如紅海分道離去,有點耽誤,可完全沒見誰說兩句什麼的。
還是交通。老眷村群落,進去和出口的路都拓寬了,只有眷村那段維持原狀,老戶住生活動線幾乎都固定了,每天早上到煎餃店報到,四元錢一個煎餃、包子,韭菜或大白菜餡,綠豆稀飯或豆漿,陽春麵或荷包蛋湯,吃撐了五十元中飯都解決了。巷子小,錯車不小心就得擦撞,偏偏每天每天都有大剌剌的車橫在店門口,什麼車都有,老殘電動車人不方便沒事,單車占地有限隨時可移也說得過去,居然摩托車、轎車就停在門口,完全沒感覺不對勁,下車、點吃食、坐下,順得咧!看他一眼,沒表情也就算了,他回瞪:「是怎樣?不行嗎?」完全不見誰說兩句什麼的,店家都視若無睹,好像這世界沒比說話更費勁兒的事,所以,你也只嘀嘀咕咕說過一句:「真有毛病!眼睛瞎了還是怎麼地?看不見門外都打結了嗎?」你再也不去這家早餐店了,你怕不說「教」你瞧不起自己的良知,說兩句有人朝你潑熱麵湯什麼的!
你開始明白,小城不把動線當回事。所以公園、學校、古蹟、市政機關……全沒圍牆,叫做無障礙開放空間。但南都老市區馬路窄,於是各式各樣市聲長驅直入製造污染,除此小學生在教室上課,難保不一個怪叔叔進來緊盯著他瞧,也不全是怪叔叔啦!還有怪阿姨、怪嬸婆、怪老頭、怪幫派大哥,本來嘛!是你向我開放的啊!人來人往多了,學校祭出各式各樣開放解碼創意大法,譬如高樓就建在大門,現成的牆,阻斷你的「開放」,要不種些樹叢植物、長列布告、古怪藝術裝置……偽假成校牆,視線受阻?妨礙風水?你的家開放嗎?安全最重要啦!怪道是,所有圍牆拆除了,大門都在,突兀地站在那裡:「是怎樣?不行嗎?」
國家一級古蹟太舊了給塗上油漆:「是怎樣?不行嗎?」動不動就如天公生日半夜放煙火把人嚇醒:「是怎樣?不行嗎?」(半睡半醒的半夜,震耳欲聾的喇叭聲,通過煙囪效應般放大十倍像炮彈,你拉開窗戶,對著沒半條人影的黑夜鬼似的哀嚎:「我們有耳膜的好不好!」)開著開著進入走一百遍也不適應的九十度拐彎地下車道:「是怎樣?不行嗎?」午夜以後大部分路口紅綠燈闗掉閃黃燈:「是怎樣?不行嗎?」忘了嗎?我們不把動線當回事。
圍牆其實也有浪漫的故事可以發生。你有個南都成長的朋友,家住公園附近,她當少女歲月喜歡抄公園近路,那時代有牆,她懶得繞到大門,養成了個翻牆老習慣,翻著翻著,有天一失手,扭傷了腳,沒走幾步便跌坐路邊,夠狼狽,這時踱來個年輕男人,她趕緊伸出手作勢要對方扶一把:「噯!噯!可不可以請你……」話還沒說完,人家從口袋掏出五塊錢,放在她向上翻開的手心裡,逃也似跑掉。
她睇了眼鈔票,決定收進口袋:「是怎樣?不行嗎?」這時,又走來一個人。
白先勇在南都
二○○四年六月十八日南都市府資訊網刊登了一則訊息,主要針對議會「延平郡王祠忠肝義膽牌坊」提案:
……「延平郡王祠」內「忠肝義膽」牌坊上所刻印徽章為「國民黨黨徽」,建議應予以拆除乙事,市府文化局表示:延平郡王祠忠肝義膽上的徽章為國徽,……置放在延平郡王祠內是否合宜,是引起爭執的原因。
翻轉歷史軸線,回到一九四七年三月,二二八事件遽起,白崇禧以國防部長身分銜命抵台安撫海東島民,謁祭延平郡王鄭成功祠,一代名將對名將,題書對聯,橫批為「忠肝義膽」。一九六四年舊祠整建對聯被抹掉,改寫為今日的「孤臣秉孤忠五馬奔江留取汗青垂宇宙/正人扶正義七鯤拓土莫將成敗論英雄」,未動「忠肝義膽」。(你好奇的是,原聯究竟寫什麼?)
這道政治/歷史的習題,連結了當代文學史上一位大師,誰呢?白崇禧的兒子,小說家白先勇。
關於白崇禧南都行,還得添上一九五○年十二月那筆,仍是延平郡王祠,此時已無任何官職的白崇禧受邀天壇遺址祭祀,手書「仰不愧天」並題記:
中華民國三十九年十二月延平王奉明正朔杞天台南人士就其遺址重修命囑書額以應白崇禧敬題
(是年,白先勇在香港,先上九龍塘小學,後入英語學校喇沙書院La Salle Collego初中部,一九五二年才來台。)
白崇禧對「寓將於學」顯然別有衷曲,一九三一年起六年時間白崇禧任故鄉廣西民團總指揮,推行政、經、學三位一體制,創導「廣西精神」,根據申曉雲所著〈遊桂半月記〉描述的廣西市民南寧氣象挺震撼人:
每晨五點,天明炮一聲,全城市的人皆起,學校教員、學生以及公務員,商人、工人無不起床,五點半上操場,分授軍事訓練,人民精神之振作真不可及也。
連胡適一九三五年旅桂,其〈南遊雜憶〉最深刻的廣西印象除「儉樸的風氣」外,還有「武化的精神」,胡適特別強調「武化」一詞是頌揚。說來,若非時代弄人,白崇禧到不了南都。
白氏父子與南都結綠不止於此,一九五六年白先勇進了同年改制「台南工業專門學校」為「成功大學」的水利系,白先勇的家國想像起步有樣學樣,結果卻勾出他的終極情懷:
高中畢業,本來我保送台大,那時卻一下子起了一種浪漫念頭。我在地理書上念到長江三峽水利灌溉計劃……當時臺大沒有水利系,我便要求保送成功大學。讀了一年水利工程,……有一天,在台南一家小書店裏,我發覺了兩本封面褪色,灰塵滿布的雜誌《文學雜誌》第一、二期,買回去一看,頓時如綸音貫耳,……我作了一項我生命中異常重大的決定,重考大學,轉攻文學。
不僅於此,白先勇在南都建立情誼生活新紀元:
我與王國祥十七歲結識,那時我們都在建國中學念高二,一開始我們之間便有一種異姓手足禍福同當的默契。……等不及要離開家,追尋自由,……王國祥也有這個念頭,……跟我商量好便也投考成大電機系。我們在學校附近一個軍眷村裡租房子住,過了一年自由自在的大學生活。
眷村,會不會是崇誨新村?文化評論者南方朔出身這座眷村。多年後,白先勇為父親立傳,傳名「仰不愧天」,其中一章「廣西精神」交《印刻文學生活誌》以專輯呈現,和白先勇對談的,正是南方朔。
以「成功」之名,忠肝義膽、仰不愧天,白崇禧不無自況之意,白先勇寫的白崇禧傳會摹寫父親的小城印象嗎?未可知,但白先勇可知的生命肌理,摺頁又摺頁,早已鐫刻南都靈光。
也是鼎食之家?
小吃店到處都是,沒南都那麼日常生活化到成為家史的,左看看老唐牛肉麵右瞧瞧林伯肉羹買賣店招,(台語唸起來能聽嗎?)一家家坐不改姓行不改名直來直往告訴你唐老大林伯賣牛肉麵肉羹啦!這還真有點古風。可不是,《史記.貨殖列傳》裡,那些靠小買賣發財的人,不都有個名頭出身:田農,掘業,而秦揚以蓋一州。掘塚,姦事也,而田叔以起。博戲,惡業也,而桓發用富。行賈,丈夫賤行也,而雍樂成以饒。販脂,辱處也,而雍伯千金。白話文說的是:秦揚田叔桓發雍樂雍伯幹的博戲、行賈、販脂行業。轉換為現代版即賭博電玩、燒肉粽蚵仔麵線、化妝品。
所以囉!一個到處豎著店招擺明姓啥叫啥光明正大跟人套近乎的老城的小店,不是你說,還真透著點古怪!是吃人豆腐呢?還是對身分的眷戀?或者對自家食物的信心?你成天開著小車到處亂逛,中西區你來到三哥平價涮涮鍋、二姊炒飯炒麵、萬伯鹹粥、大嬸菜棕、陳媽媽美食坊、阿宏活蟹,咦!什麼三哥二姊萬伯大嬸的?你進去叫是不叫:「三哥來個鍋!牛肉的。」好嘛!你往南區去,小豆豆鍋燒意麵、燕姨好粥到、牛伯乾河粉、楊哥楊嫂肉粽、莉莉冰果室,不僅有「竇爸雞腿飯」,還有「竇爸雞肉王」。「竇」又不是大姓,幹嘛搶著賣雞肉?開間「竇漿店」不好?西餐總不管你姓啥名啥是我什麼親朋好友了吧?不!媽咪小尚廚,阿弟牛排,伊莉的店,甚至以《愛麗絲夢遊仙境》裡漫遊夢境的兔子為名的『布吉拉潘』,嘿!還有大春家庭理髮,可真周到,吃完了順道理個髮!(張大春怎麼說?)你繼續踅往西區及重劃區,周氏蝦捲、朱叔叔餃子、小妹水果、阿鳳浮水魚羹,別提阿霞紅蟳米糕、姚記燒鳥、蔡家豬血湯、蘇家豬血湯。北區隨便吃:肉伯雞肉飯、勇伯豬腳、梁家麵店、老張早餐,到處是熟人,那感覺挺無奈的。有天無意間經過夜市,眼前一亮,噢噢!人家「大姊檳榔」啦!怪不得吃半天就感覺不對勁,原來家族食物譜系就少這一味零嘴,這會兒到齊了。
可這張南都食物圖,充滿了你個人的吃的幻滅,那些不在食物記憶譜系裡的意麵鹹粥蝦捲雞肉飯燒鳥紅蟳米糕浮水魚羹,你一點都不知道把它們安頓在哪塊!你為覓食而牧遊,這些在你情感以內經驗以外的大有來頭的日常生活食物,早年往往只聞其名,而不知其味,對眷村出身的牧民而言,這是奢靡的想像了。你曾想,有一天,你會來得及回頭重建你和古都的食物關係,但是,你錯了,重回古城,坐定下來,一再發現自己的不安,你背叛了你的食物記憶,早年沒錢沒人帶著吃的食物,終於,隨處遇見,以過去的食物想像銜接現在的記憶,怎麼也轉換不了,嘆口氣,只好承認,你在你的新故鄉,失去了脾胃重建權。你的五覺,早如金湯城池。古城小吃,沒你的份兒。
這一切在你遇見影劇三村老基地33麵館有了定論,於是,很本能的,你以在地慣習詮釋店招:「老闆,你排行老三?還是當文藝青年時迷戀三三集刊?」外省口音老闆滿臉迷惑望向頭臉乾淨的妻子啞然失笑:「是門牌號,省事啦!」
村上張媽媽的前女婿,也姓張,影三落了戶,離了婚離不開影三,索性和現任大陸妻子在此創業,夠情味吧!你妹:「張媽媽還常去幫忙咧!」真是千瘡百孔人生網絡理也理不清,倒不會讓你不舒服。簡簡單單的麵館,(賣漿,小業也,而張氏千萬。《史記.貨殖列傳》)角落坐著瓶瓶罐罐自家煉的辣油、蒜泥、醋、麻油,你站在一面牆前,上頭紅紙黑墨字價目表,瓠瓜韭菜大白菜餃子,水餃外帶一粒二元半,內用三元,麻醬榨醬陽春麵(二十五元),青菜豆腐海帶蛋花豬肝湯(三十五元),炸獅子頭豬肝豬耳朵……,破落眷村戶打不退的的年輕經營者,小吃店就是小吃店,哪都有的生活基本盤,夫妻兩手下麻利,聯手打造(新)故鄉新一代老食物圖鑑,你的原初脾胃。於是,「十個瓠瓜餃子加碗青菜豆腐湯不要鹹」,你坐了下來。
南都容顏(之一)
四川好女人
十一點的夜晚,南都眷村改建的國宅一樓四川涼麵仍亮著黃燈,望進去,手舞足蹈動畫片正演到收店情節,飾演嫁過來的重慶媳婦,挺著產後未消的肚子,圓滾滾坐在矮凳上涮洗鍋盆什物,台灣丈夫將木椅倒架桌面,準備灑掃,一旁是蚊帳覆蓋的嬰兒車,以及趴睡桌面的小姊姊,你好想輪迴進入這勤奮家庭小吃店默片裡頭窩住,但你分明早已失去屬於你的小城時光,戲碼凝凍住的運鏡軌道,你們村子、整個南都,當年基本上都定格這色系與情調。那時,一場歷史颶風颳起,前南都人、後南都人,大家臨時演員似被吹到一起,很難定位吧?你們後來者,被攏統稱為外省仔、眷村的……,比較大方向的標記,不是現在太針對性、沒啥趣味的大陸妹、內地客等等。
回到四川涼麵店。三個月前他家的涼麵涼皮二十五元,你問四川媳婦:「沒漲價?」漲價,成了全民運動,地不分南北城鄉,貨不分東西。她說:「不敢漲,現在生意就掉了,怕漲價更糟。」可撐不多久了,別家都在罵,破壞行情。說來南都眷村多,南北麵食齊全,四處可見「二空涼麵」、「水交社涼皮」正宗、原店、老牌店招,很有得競爭。口味呢,兩岸未開放前,就地取材數十年,多半是修正台式口味,倒是隨著新興川娃兒腳步他家的麻辣逆轉出正宗川味。
逆轉一個月前,涼麵涼皮三十元。這回,你進去買了盒涼麵,三十五元,又漲了。就在她打包時,電視正播報四川又發生規模五‧四強烈餘震,震央仍落在汶川,你其實不知道該用什麼語氣問汶川大震她老家狀況,剛好搭上電視新聞便問了,她說沒事,倒是有個至友家人全死了,不要他們金錢資助,行屍走肉去了重災區做義工,沒日沒夜一心往絕路去:「最好做死,獨活下去幹啥?」
這時女兒醒了看見嬰兒弟弟也睜開了眼,便逗著玩,父親一旁喝斥:「就知道玩,連課本裡『節奏』什麼意思都不懂!」小女孩根本不甩,都半夜了,小孩不在床上,還節奏呢!
南都之子早年到廣東東筦鞋廠當品管,遇上赴沿海打工的川娃兒,南都之子微近中年,有點先天駝背,耽誤了娶妻,十一年前為了娶川娃兒打通關節:「走破冤枉路花盡積蓄。」終於成了,落腳後另起爐灶開川菜館,南都人怕辣嗜甜不慣正食,收了館子改賣涼麵,又發展出涼皮、鹵味、湯、牛肉陽春麵什麼的,女兒是兩人大陸時期懷著回到台灣生的,這會兒轉眼都小五了,真帶勁的川娃兒再度懷孕,年前貼出布告:「店主妻子即將臨盆本人慶獲麟兒人力不足下周起縮短營業時間。」還真事無不可對人言!
南都之子其實性急,常當著客人面亂嚷嚷:「拿豆芽來給我燙!快!」川娃兒:「我在忙。」南都之子氣急敗壞:「你忙,所有流程都堵住了。」還當仍在東莞做品管?印象中川人和湖南驢子、湖北九頭鳥同條路數耍潑出名的,可這女川娃兒永遠細聲細氣:「客人總不能讓人家等嘛!」人家有手藝、愛什麼年紀生孩子都成,還有十根綠指頭很會種植物,憑啥當弱勢一族?你旁邊站著心裡發毛聯想到德國劇作家布萊希特(Bertolt Brecht, 1898-1956)的《四川好女人》The Good Woman of Setzuan,在他的那齣戲裡,神仙裝落魄下凡到四川,要尋找世間真正的好人,走遍全城,無人理睬,只有貧窮的妓女沈蒂好心收留,沈蒂被償以鉅款致富,寓意來了,有了錢的沈蒂該繼續做好人還是從此當個斤斤計較的非好人?一般咸認這齣戲是要人反省人性善惡、社會現實與生存選擇的問題。你出神揣想,眼前這川娃兒呢?被逼緊了,離了仙鄉的女川娃兒會不會突然凶性大發,老娘豁出去!再亂嚷嚷,就把你給做掉!「好了!對不起,讓你等。」川娃兒遞上麵,你回過神搖頭笑了笑,拿麵付帳走人。
布萊希特的四川女人的啟蒙其實你才不在乎,眼前這四川女人,你可以不喜歡她的涼麵涼皮配方,但你不能不想她的來處,你止不住納悶,後南都人過渡到後後南都人之間數十年時間去了哪裡?怎麼就迅迅雷不及掩耳般來到現在?一九四九年以來,幾乎六十年過去,在島上你突然見識到正宗口味的麻辣涼麵涼皮,之前的都不算。難道天上人間真是一場戲?

【預購】素履之往◎木心
平常價 $18.00 「人有兩套傳統,一套精神,一套肉體。我的祖先在紹興,我能講一口紹興話。我的精神傳統在古希臘,在意大利,在達文西。所以我說我是紹興希臘人。」──木心
木心說:總覺得詩意與哲理之類,是零碎的、斷續的、明滅的。多有兩萬七千多行的詩劇,峰巒重疊的邏輯著作,歌德、黑格爾寫完了也不言累,予一念及此已累得茫無頭緒。
我把最大的求知欲、好奇心、審美力,都耗在「人」的身上,顛沛流離,莫知所終。
青春真像一道道新鮮美味的佳餚,雖然也有差些的,那盤子總是好的。
生命好在無意義,才容得下各自賦予意義。假如生命是有意義的,這個意義卻不合我的志趣,那才尷尬狼狽。
「素履之往」,來自《易經.履卦》:初九,素履,往無咎。象曰,素履之往,獨行願也。以樸素坦白之態度行事,此自無咎。以喻質樸無華、清白自守的處世態度。
《素履之往》是木心為人生而尋覓,為生活而沉思之作。延續他一貫的風格,以短文或短句的形式呈現,或言思想,或敘情感,或講趣味。文淺意深,內容涵蓋甚廣。關於哲學之思,關於藝術之情,關於歷史之歎,忙忙碌碌,心心念念,光怪陸離,內藏無數斷章妙語,或見血,或見骨,或見濃情,或見虛妄,更有著潔爽、寧靜、朝聖般的月朗風輕之感。
作者簡介
木心
本名孫璞,1927年2月14日生於浙江烏鎮,自幼迷戀繪畫與寫作。十五歲離開烏鎮,赴杭州求學,1946年進入劉海粟創辦的「上海美專」學習油畫,不久師從林風眠門下,入「杭州國立藝專」繼續探討中西繪畫,直到十九歲離開杭州去上海。五○至七○年代,任職上海工藝美術研究所,參與人民大會堂設計。畫餘寫作詩、小說、劇作、散文、隨筆、雜記、文論,自訂二十二冊,「文革」初期全部抄沒。「文革」中期被監禁期間,祕密寫作,成獄中手稿六十六頁。1982年遠赴紐約,重續文學生涯。1986至1999年,台灣陸續出版木心文集共12種。1989至1994年,為旅居紐約的文藝愛好者開講「世界文學史」,為期六年,陳丹青為其學生。2003年,木心個人畫展在耶魯大學美術館、紐約亞洲協會、檀香山藝術博物館巡迴,畫作受大英博物館收藏,這是二十世紀中國畫家中第一位作品被該館收藏,2006年,木心文學系列首度在大陸出版,同年,應故鄉烏鎮邀請,回國定居,時年七十九歲。年底,紐約獨立電影製片導演赴烏鎮為其錄製紀錄片。2011年12月21日凌晨三時,在故鄉烏鎮逝世,享年84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