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掙扎的貝類◎煮雪的人
平常價 $22.50鴻鴻、楊佳嫻、蔡琳森、曹馭博、陳夏民、吳懷晨——詩人、作家(引頸推薦)
煮雪的人從《小說詩集》時期創發的「小說詩」,來到這本《掙扎的貝類》才有了明晰的面貌,也才有了異於敘事詩,也異於散文詩的體態,若說他是獨闢蹊徑,開創台灣小說詩的第一人,亦不為過。
「小說詩」以「無」為「有」的虛構本質,散發著哲學式的命題與思維。情緒平淡如水,但驚愕感是浪,從不停歇:是夢的語言,是荒誕的劇情,是黑色幽默令人發噱,是怪異的人事物,在短小的篇幅裡製造戛然而止的高潮。日常的反常,往往最可怖。不自知。像在鏡子中看到自己的背面。──向陽(撰文推薦)
貝類禁閉雙唇,終其一生安靜無語
張開硬殼,看清楚貝肉的鮮活時,卻也是死亡的一刻
在生活裡徬徨,喘息,遺忘,我們都如同掙扎的貝類
——煮雪的人《掙扎的貝類》(台北:有鹿文化,2019)。

【預購】終於,還是愛了◎陳文茜
平常價 $31.00
【預購】鏤空與浮雕◎范俊奇(圖:農夫)
平常價 $30.00作者簡介
文字/ 范俊奇 ( Fabian Fom )
出生於馬來西亞北部,吉打州人。新聞系出身。25年雜誌人。前後當過三本女性時尚雜誌( 婦女雜志| 新潮雜誌|VMag 雜誌)和一本男性時尚雜誌(馬來西亞版men’s uno)主編。
因雜誌人背景,多傾向於城市與時尚書寫。訪問過明星與名人包括:好萊塢明星Patrick Dempsey, Chris Hemsworth,英國時尚設計師 Paul Smith ,Kim Jones ,香港時尚設計師鄧達智,港台歌手藝人羅大佑, 楊采妮, 黎明,劉嘉玲,梅艷芳,梁朝偉,郭富城,彭于晏,萬芳,齊秦,齊豫,順子,吳君如,周華健,以及多位高端精表品牌設計師及創辦人。
專欄散見馬來西亞各報章(星洲日報,南洋商報,中國報), 雜誌 (都會佳人,女友)及網媒, 書寫類別包括:時尚/ 生活 / 人物 / 旅遊 文學/ 愛情小品 / 文學創作。受邀為台灣網媒up media, 台灣時尚設計師Isabelle 溫慶珠旗下時尚季刊撰寫專欄。作品曾多次收錄於文學合集,《鏤空與浮雕》則是第一本個人作品
插圖/農夫(陳釗霖)
馬來西亞霹靂州人。
畢業於馬來西亞工藝大學景觀設計系。
目前從事插畫工作,作品主要收錄於馬來西亞各出版社出版品裡。
2019 出版了個人圖文書 《孤獨症》(紅蜻蜓出版社黑螞蟻系列)。
2013 個人作品展「happy to fall」@ chaidiamma, Penang
2017 個人作品展 「primitive heart。森」@iron river studio, KL
2018 個人作品展 「so long !長長的告別」@iron river studio, KL
雲想衣裳花想容 ── 從Fabian Fom到范俊奇Fabian Fom
我不太看臉書,偶然看,大概不會錯過兩個人的貼文,一個是Fabian Fom,一個是夏曼-藍波安。
夏曼-藍波安是目前華文寫作的作家裡我極感興趣的一位。他是蘭嶼達悟族,他使用不是母語的華文寫作。他的臉書紀錄一個小小島嶼和海洋的生態,常常可以讓我反省自己族群的文化,以及對待其他族群的偏見。藍波安的華文「很奇特」,要用一個非母語的文字書寫他的生活,他會用自己的思維方式組織和串連漢字。藍波安的漢字詞彙和造句有時讓我覺得是錯誤的,或是不通順的。但是,正是那些「錯誤」和」「不通順」傳達了我陌生的達悟族的文化、信仰和生活態度。讀藍波安的文字讓我不斷修正自己,包括我習以為常的漢字漢語。藍波安我讀了有二十年吧,也見過面,去過蘭嶼,是我尊敬的朋友。
Fabian Fom是誰?我沒見過面,不知道他一絲一毫背景,他短短的臉書裡有又像詩句又像夢囈的句子,然後底下都加註一句「我不是張小嫻」。為什麽「不是張小嫻」?
我對「Fom」這個拼音也猜測過,「馮」「封」「彭」,我承認對漢字拼音沒有辦法記憶,漢字拼音,不管用任何輸入法,都不等於漢字。這個Fabian Fom讓我折騰了一段時間。他的華文顯然有底子,他會講杜詩裡「陰陽割昏曉」那個「割」字,大為讚賞,顯然愛華文,愛漢字,愛現代詩。所以他和藍波安不同。藍波安在用漢字對抗大漢族文化的霸勢。Fabian Fon應該在大漢族文化之中,確又常常彷彿想要顛覆一下漢字的用法。跟蹤了「我不是張小嫻」一陣子,Fabian Fom貼出了他在馬來西亞華文報紙的專欄文字「鏤空與浮雕」,寫張國榮,寫芙列達卡蘿,寫大衛寶兒,寫基奴李維,寫顧城,寫山本耀司,寫李安,寫許多我愛看的人物。上窮碧落下黃泉,許多活過死去的生命,被重新「鏤空」或「浮雕」,是演員,是詩人,是導演,是畫家,是服裝設計者,是歌手,是舞蹈者-⋯⋯,有些我熟悉,有些我不熟悉。這個我仍然不確定他姓氏是「馮」「封」「彭」的馬來西亞華文書寫者,卻讓我想起二十餘年前一次檳城-芙蓉-馬六甲-新山八個華文高中的巡迴演講---「青春-叛逆-流浪」。當時去,是一個很浪漫的想法,因為聽說馬來西亞華文受壓抑,一位沈先生為此坐牢服刑,我就答應了那一趟旅行。年輕熱血沸騰的事,現在或許覺得過度沸騰得有點可笑了,然而的確有很多珍貴記憶,讓我念念不忘那次旅行。我一直記得檳城海邊夜市,小攤子用南乳炒空心菜,熱騰騰的氣味,熱騰騰的油煙,收音機播放香港邵氏公司六零年代葛蘭唱的「我要飛上青天」。在芙蓉,高中生騎腳踏車載我去榴槤林裡用長支竹竿摘榴槤,夏日光影迷離,熱帶的風,熱帶的氣味,那些特別青春單純的高中生的眉眼,歡笑著,或憂傷著,都沒緣由。台北股市已衝上萬點,人慾橫流,然而芙蓉仍然是白襯衫卡其褲腳踏車,安安靜靜,彷彿讓我再一次經歷了我的六零年代,那個Fabian喜愛的「牯嶺街少年」的時代!台北,吉隆坡,香港,新加坡,上海,先先後後,不同地區的華人發展了不同的華文文化。
台北在六零至七零年間達到高峰,傳統的底子,現代世界視野,農業自然的樸素,初嚐工商夜的城市情懷,一切恰到好處,文化的花季其實也有一定的生態吧。我惦記著馬六甲路邊一家喪事裡親人們的披麻戴孝,焚燒的紙人紙馬樓臺那樣逼肖現實,在燃燒的烈焰閃爍裡一寸一寸萎縮下去,魂魄化成一綹青煙,去了無何有之鄉。一個從大華人文化出走的流浪族群,飄洋過海,可能好幾代了,猶在異地記得皇天后土,祖先化為青煙,魂魄一綹一綹逝去,猶不敢怠慢分毫。後來在臉書上因為一個漢字的用法結識了Fabian Fom,知道他跟檳城的關係,他說,「現在不一樣了。」說完沈默了。他的沈默,我的沈默,也許是不同的近鄉情卻,都留著一點空間,有一天,或許可以在海邊夜市把酒言歡,說記憶裡南乳炒爆空心菜的焦香。我們的鄉愁,有時像夏日午後榴槤林子裡少年眉眼間恍惚的光影迷離,那麽叫人眷戀,其實卻都不堪觸碰,「是身如沫,不可撮摩」,維摩詰經如是說。我有一點懂了這個「不是張小嫻」的書寫者讓我迷戀的原因吧。他書寫人,他迷戀人的繁華與荒涼,他或許愛文學,然而更多時候他眩惑演藝娛樂的銀光燈的熠燿輝煌,更多時候他迷戀時尚伸展台上充滿魅惑又造作的身體,文學,藝術,是不是也像時尚舞台?芙列達卡蘿創造了她的生命時尚,草間彌生,即使這樣被商業包裝,也成「時尚」,然而,張國榮,這麽文學,連死亡都像一句詩。碧娜鮑許,走到哪裡都是時尚中的時尚,然而很少人用這樣的方式寫碧娜,寫她在時尚中的位置。「鏤空」是雕鑿到靈魂的底層了嗎?浮光掠影,我們也許真是在「浮雕」裡看到生命的凹凹凸凸,只是不平,像李後主囚居北方,總是睡不著,寫了一句「起坐不能平」。起來也不是,坐下也不是,好像比現代詩還現代詩。「鏤空與浮雕」不是只寫表象的風風火火,作者關心創造的生命,梵谷,芙列達卡蘿,碧娜鮑許,梁朝偉,梅豔芳,基努李維,他讓他們一起在伸展台上亮相,我喜歡書裡像寫詩人般寫時尚的保羅史密斯,亞歷山大麥昆,我也喜歡書裡像寫時尚一般寫芙烈達卡蘿,碧娜鮑許,是的,生命就是伸展台,怎麼走,都必須是真正的自己,真正的自己才是時尚。三十位不同領域的創作者,分領了二十世紀前後百年風騷,大概很少一本書把這些人放在一起,朴樹,和草間彌生,阿城,和安藤忠雄,服裝設計,和詩人,又加進一個什麽書都不會特別專心去寫的許廣平,很多文青大概會問:「誰?誰是許廣平?」「魯迅的太太。」回答的人自信滿滿,但是,說了等於沒有說,那是看了會使人心痛的一篇,希望出書時留著許廣平的照片。
范俊奇Fabian—他終於告訴我他叫「范俊奇」---果然不是張小嫻,我對了,漢字出來,人就有了形貌,好一個范俊奇,不是馮,也不是封。曾經好幾次在吉隆坡評審「花蹤」文學獎,我不記得有一個「范俊奇」,如果有,應該會眼睛一亮吧。
當年在「花蹤」共事的朋友,退休了,幾乎隱居,只在偏鄉幫助弱勢者生活,那是七零成長一代的自負與宿命,誰叫我們聽了那麼多Bob Dylan。時代不一樣了,馬來西亞一定也要有二十一世紀自己的書寫,自己時代的聲音吧。范俊奇,雖然未見面,卻覺得很熟,他寫許廣平,讓我心痛,是有「人」的關心的,年輕,卻有夠老的靈魂。
和藍波安一樣,范俊奇其實也在漢字的邊緣,用邊疆的方式書寫漢字,像是顛覆,像是叛逆,會不會也可以是漢字最好的新陳代謝?像李白,帶著家族從中亞一路走來的異族記憶,胸懷開闊,用漢字都用得不一樣,沒有拘謹,沒有酸氣,沒有溫良恭儉讓,才讓漢字在那驚人的時代開了驚人的花。
「雲想衣裳花想容」,這麼佻達,這麼顧影自戀,這麼為美癡迷,「鏤空與浮雕」,投影在異域的漢字與華文,背離正統文學,敢於偏離正道,也許才真正走上時代絢麗多彩多姿的伸展台吧。
蔣勳
旅次倫敦寫於2020年驚蟄後一日

【預購】當時小明月◎林佳樺
平常價 $25.00林榮三散文獎得主林佳樺 第一本散文集
「我開始記下有關宜蘭的一切;書寫時,我的心也是穿行在長長的隧道,一個人,進出一座又一座的山。」──林佳樺
「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故鄉一直是寫作者追逐的光點,回到自身,找到根源,並更理解自己的故事。林佳樺生長於宜蘭,四歲時因父親患病,家中三姊弟,只有排行第二的她離開原生家庭,被送往宜蘭三星大洲村的外公外婆家。分離的焦慮、恐慌,懷著似乎被父母遺棄的忐忑,埋下成長的不安;四十歲再度回頭,用書寫擁抱內心自卑與匱乏的小孩……
但,書寫文學可以療癒嗎?回家的路只有一條嗎?林佳樺一次次揭開結痂的疤痕,唯有面對彼時傷痛,找到家的路,才發現原來,無處不是家;只是,至今,仍在尋覓。
■卷一「石磨記」:
以鄉下藥鋪子為主,回憶在外公外婆三合院所歷經的點滴,跟著外婆以石磨碾豆米、抓藥包材、曬藥種蔥。她的童年是一枚酸甜回甘的仙楂片。
■卷二「吹笛人」:
寫三合院外的村里庶民,已消逝的閹雞師傅、撿拾荒物的鄰人、沉迷於方城之戰的表哥等,紀錄家鄉今昔變化、家族鄰人從事的行業變遷與時代的興衰。
■卷三「時鐘路」:
回鎮上父母家後,重新與父母、姊弟磨合生活,找到自己在原生家庭的位置,也寫下回到鎮上後,感受到小鎮與村裡的同與異。
■卷四「捉迷藏」:
是以書寫與作畫捕捉飄動的心靈,在藏與被找到之中,幽微的放置自己的故事。每次書寫,都是乘坐時光機,到過往歲月挖鑿,找尋殘骸、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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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佳樺
一九七四年生,宜蘭人,國立台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現職台北市立萬芳高中國文老師,任教十八年。
一名時間空間被切割零碎的平凡婦女。常走在繞的路上,幸賴將就居,在彎路上指引了一道光。喜歡書寫的自己,更喜歡閱讀時的自己。曾獲林榮三文學獎散文組二獎、旺旺時報文學獎散文組三獎、教育部文藝創作獎散文組佳作等。作品散見《幼獅文藝》、《聯合報》、《自由時報》副刊、《中國時報》人間副刊等報章雜誌。
《當時小明月》為第一本散文作品。
臉書追蹤:林佳樺
我允許──讀《當時小明月》
因為懂一點星座,學生會找我看盤。佳樺的盤我也看過。當時問她想知道什麼?佳樺問:「我能不能寫作?」
看了她的自序,我才知道,這個問題她問的人不是只有我一個。
可能因為本身是寫作的人,總覺得寫作是簡單的事,能不能寫,不是自己最清楚嗎?實話說,不太明白佳樺這句問話意思。於是想當然耳,把「能夠寫作」這個概念,替換成「成名」、「賺錢」。
因為從盤上看,佳樺命裡這兩項都實在不是很旺,於是便直截回答:「不能。」
佳樺一聽,面色大變。半晌,才又惶急地,幾乎是聲音顫抖地又問一次:「真的不能寫嗎?」袁半仙就又檢查了一下她的命盤,再度鐵口直斷:「不能。」
我之所以把這事記得很清楚,是因為兩點。一是佳樺的反應。她聽了以後,默不作聲。因為還有別的同學,我注意力轉向,去算別人的命了。但是雖看著別人,我隱隱有點覺得自己說了「不好」的話。坐在我身旁的佳樺,非常安靜,但可以感覺到她身上有一股堅韌又倔強的不甘散發出來。
二就是:這之後就時常在報章上看到佳樺在文學競賽中得獎。而且,很快地,出書了。就是這本《當時小明月》。
佳樺的文字非常精細。看她描繪宜蘭外婆家種種,無論室內或戶外,都像是新寫實繪畫,可以透過她的書寫,清楚地看到那些景象:上下分離後研磨面凹槽逐漸磨平的石磨;藥房裡收置藥材的小櫥組成的藥櫃;摺成虎頭形狀的藥包;外公給人把脈的手勢;外婆擣藥材的姿態;一老一小在草叢間採摘可以逼出體內寒氣的「金不換」……畫面一幅又一幅,完全依靠佳樺的文字功力,舊時代的氣息撲面而來。
佳樺不是那種文藝腔調明顯的作者。她的書寫更像是素人畫。非常樸素,而在樸素中有自己的小小的心事。那心事異常幽微,藏匿在字裡行間,幾乎像是害怕被發現。
看這本書的時候,我不時興起:「這孩子怎麼這樣可愛卻又這樣悲哀啊」的感受。書中極大篇幅記錄佳樺的小時候。因為姊姊已上小學,弟弟仍在襁褓,在父親罹病之後,母親負擔加重,因之把家中排行老二的佳樺送到了外婆家。
佳樺沒明寫被「流放」到外婆家時的年紀,因為還不到上學的歲數,我推測大概是三歲上下。關於兒童成長的研究中提過,孩童在三歲前沒有自立能力,因之與他接觸最多的對象,孩童會有「依戀」傾向。這傾向固化之後,會形成某種類似制約的紐帶。甚至比血親的臍帶連結更強。依照這個理論,佳樺的「依戀」紐帶其實是繫在外婆身上的。在外婆家生活了三年,而現在,這個已然成年,有夫有子的佳樺,仍在講述。
書中這個被描寫成極煩人的孩子,其實古靈精怪,充滿奇思異想,生命力勃發,而且相當的調皮。是天使一般的小孩啊,但作者的寫法卻幾乎是帶著疑慮,無法對自己的存在理直氣壯,似乎無法理直氣壯地愛自己、欣賞自己。
這種對於自我永遠懷著不安的狀態,我個人的解讀是:或許來自於童年期依戀對象的被剝奪。在依戀母親時,母親把她送走;生活三年,對外婆產生依戀之後,又被外婆送走。
某方面,我很感謝阿盛給予佳樺肯定,使她不致因為我胡言亂語對寫作失去信念。而另一方面,我又隱隱相信著:就算阿盛跟我的回答一樣,我猜佳樺會再去問別人,要問到有人回答:「能。」為止。
看完了《當時小明月》之後,我忽然明白:對於佳樺,寫作不是「出名」,不是「賺錢」,甚至不是「療癒」,不是被「肯定」,對於佳樺,寫作是在迷霧中找路。她好像站在一個開著無數門的迷宮裡,她會去敲每一扇門,忐忑,但又懷著奇妙的信心,相信有一扇門完全屬於她自己。或許要走很長的路,或許要面對許多被敲開了,又砰然關閉的門,但是,當那扇屬於她的門開啟的時候,她便可以回家了。
海靈格(Bert Hellinger)有一首很美的詩,叫做〈我允許〉:
我允許任何事情的發生。
我允許,事情是如此的開始,如此的發展,如此的結局。
因為我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因緣和合而來,一切的發生,都是必然。
若我覺得應該是另外一種可能,傷害的,只是自己。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允許。
我允許別人如他所是。
我允許,他會有這樣的所思所想,如此的評判我,如此的對待我。
因為我知道,他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在他那裡,他是對的。
若我覺得他應該是另外一種樣子,傷害的,只是自己。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允許。
我允許我有了這樣的念頭。
我允許,每一個念頭的出現,任它存在,任它消失。
因為我知道,念頭本身本無意義,與我無關,它該來會來,該走會走。
若我覺得不應該出現這樣的念頭,傷害的,只是自己。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允許。
我允許我升起了這樣的情緒。
我允許,每一種情緒的發生,任其發展,任其穿過。
因為我知道,情緒只是身體上的覺受,本無好壞,愈是抗拒,愈是強烈。
若我覺得不應該出現這樣的情緒,傷害的,只是自己。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允許。
我允許我就是這個樣子。
我允許,我就是這樣的表現。我表現如何,就任我表現如何。
因為我知道,外在是什麼樣子,只是自我的積澱而已。
真正的我,智慧具足。
若我覺得應該是另外一個樣子,傷害的,只是自己。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允許。
我知道,我是為了生命在當下的體驗而來。
在每一個當下時刻,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全然地允許,全然地經歷,全然地享受。
允許,一切如其所是。
送給佳樺。
袁瓊瓊(作家‧編劇)
自序
漫長的隧洞內,驚喜見到光
我一直在找「家」。
在宜蘭三星大洲村,即使祖孫相伴溫馨和樂,仍是心心念念想回鎮上;回到父母羅東小鎮那兒,生活作息吃食習慣全然不同,常萌生的念頭是想再回到鄉下。小學時,老師教授唐詩:「床前明月光」,我真的模倣詩人舉頭望明月,想著家到底在哪裡?有次暑假作業日記,我寫下「在家裡找家」,老師以為我抄襲大人的作品。
曾怨懟父母,三個孩子中,怎麼捨得放我一人到鄉下;怪外婆狠心,在習慣她是我的依靠時,又讓我回到父母身邊。和父母姊弟磨合十年,心中漸漸接受自己的歸屬所在,但家鄉沒有大學,父母常說,我未來的學校在隧道那頭;上了大學,台北步調讓人緊張,我又常想念隧道彼端的宜蘭,搭火車返鄉時,總數著隧道數目,想把家數得近一些。
當我結婚,遠嫁外地,跌撞地奔忙家庭職場婆家娘家,赫然發現,家不必然只有一個,漸漸學習著以月光般的柔和看待外物,也常想念與自己時有爭執的父母。我與家鄉,更像情人關係,天天相處,不覺得有多麼特別,離開了,才分外想念它的美好。
成家後,帶女兒回鄉,當火車經過草嶺隧道,沒有邊界的天與海,是漸層暈開的畫布,在急駛的車窗,我看見臉飛逝在青草、水天中,自己的五官,與投影在窗格中的蒼綠山脈交疊,模糊朦朧,還映上另一排乘客的臉。看到一座龜島遠遠地別在布上,女兒會童趣地說:「穿過山洞看到海邊,就是阿嬤家。」景色也是時間,它會告訴人們,前往之地的遠近。
生子後,常與孩子述說自己的童年,我開始記下有關宜蘭的一切;書寫時,我的心也是穿行在長長的隧道,一個人,進出一座又一座的山。
這讓我想起碩士班時燃起的創作夢,那時很喜歡寫作,一寫便是一、兩萬字,荒廢了論文,教授勸說要把握時間,朝學術研究邁進,我沒有堅持對創作的熱情,而是選擇了師長認可的方向。學術路真不好走,有時找完海峽兩岸資料,才發現想寫的論文主題,已被對岸研究過了;想走回創作,但學術路已走了三分之一,此時放棄豈不可惜?加上工作主管不允許我留職停薪太久,只好半工半讀,結果勞累過度,造成身體免疫系統失調。
成家後,職場、家庭,加上長年不孕症治療、育兒,四頭燭火常燒得心焦,長期無法安睡,導致免疫系統失常加劇,罹患甲狀腺疾病。某次候診,醫生看到我在閱讀,建議可用書寫方式,寫出焦慮或陰暗,身心也許就能漸漸光明。
我開始在部落格書寫光與暗,光的公開示人,暗的鎖碼,只有兩、三好友能看;若發表在報刊,僅寫光明面。寫作很辛苦,我常在晚上搭乘時空機,回到某個時間點,停留數小時,再回到現在,準備隔天的工作與家事,如此,一週數次或數十次。
書寫沒有帶來快樂,文字不是麻醉劑,沒有減輕苦痛;我必須回想過往某事件的不圓滿,或是回溯自己治病過程、病後心態調適,及藥量加重時心情相對的萎縮,這些未結痂的疤,因書寫時的回憶又再度出血,每次下筆,彷彿又進了一趟手術間。
傷痛的文字,輕重不好拿捏,期間,想多聽講座,探索濃情淡筆的方式,只得央請家人幫忙看顧小孩,匆匆前去聆聽作家演講。不久,身體又亮起紅燈,必須手術,剛出生的兒子又患有嚴重氣喘,常掛急診。家人不贊成我繼續寫,如果身體垮了,家庭怎麼辦?長輩也勸,家平則事事安,想做的事,等孩子大了再慢慢完成。
可是,那道光應該就在隧道之後啊,已經起步了,怎麼捨得放棄?
我開始提筆書寫的一年後,友人看到我發表在報上的文章,說,我的作品中,某些深層的事避開了。是的,深層內在,鎖在我的部落格或心中,發表的文章,我刻意躲避某些深洞,不想讓讀者明顯地找到「我」,想保持神祕、有人情包袱,不想把背光面公諸於世。
「生作品如同生小孩,一定會痛,妳不想痛,那就別生了。」好友客觀地建議。對於邀請讀者進入寫作者的內在幽微,我著實掙扎;但作品若不往下挖,模模糊糊,如說話吞吐不清、不乾不脆。我猶豫,自己真的適合寫嗎?但字,又是代替我說話的發聲器。
如此獨自在寫作的隧道中摸索,直到年過四十,忽然驚喜見到隧道中照入一束光。那時重拾畫筆,萌生停止寫作的念頭,拜託阿盛老師解決我心中的疑惑:「老師,我真的能走寫作路嗎?」
「能。」老師的一個字是定心丸,鼓勵我,放心下筆大是好。那天起,我練習搭時空機時是帶著鑿子去,從較為快樂無憂、與外公外婆相伴的童年開始挖鑿。
但探掘內心的力道不好拿捏,有時喜怒偏頗,下筆時對某人某事失之客觀,對此,袁瓊瓊老師叮嚀:「事情不能結果論,要看生命的流向。」於是,一篇篇書寫故鄉、家族,讓我在難過、溫馨、想念中,漸漸學會對過往諸事平心靜氣地回顧。
謝謝外公外婆、父母、手足、丈夫、兒女、公婆、大哥大嫂、好友們,你們形塑了現在的我,讓倔強敏感的我,有顆柔軟的心。
謝謝袁瓊瓊老師,讓我看見生命中阻擋的大小石塊,不必硬要搬石,但要仔細觀看生命的流向。
謝謝悔之老師及有鹿文化,謝謝彥如、煜幃、于婷搭建美麗橋梁,讓我和世界一點一點地連結。
謝謝吳鈞堯老師,我最早刊登在報章的文章,是老師擔任《幼獅文藝》主編時錄用。謝謝曹麗娟老師、陳斐雯老師、耕莘寫作會的凌明玉老師、許榮哲老師、李儀婷老師及曾任《中華日報》副刊的羊憶玫主編。
感謝阿盛老師,在我四十歲那年,累得坐在地上不想出洞時,引進一束強光,點亮了我昏黯的內心,直指我寫作的弊病,若非老師的鼓勵及那一字「能」,此書可能不會面世,也謝謝「將就居」文友們的建議及溫暖的鼓勵。
以前,我對自己缺乏自信,往往作品寫了一半,便夭折在電腦檔案中,幸賴老師、文友、家人們的鼓勵,得以堅持至今。走在寫作路上,想起有許多人的陪伴,心中便有光。
佳樺
二○二○‧三‧二三 晚間‧台北

【預購】文學少年遊:蔣勳老師教我的事◎凌性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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